陸老太很有眼見力似的，“你們聊。”

　　奶奶出去後，好一會，陸雲骁才發出聲音，“你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我就是喜歡你，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但不代表我不自愛，愛你就像愛我自己。”

　　這就是十八歲的姜依！

　　什麼情話都敢說，前世他聽的都覺得難為情，讓她收斂點。

　　可這一刻，他的心都快融化了，化作一團滾燙湧到眼眶，幾經克制，手指已經快捏斷了，才忍住沒去抱她。

　　“你知道什麼是愛嗎？你這個年紀，懂得怎麼愛一個人嗎？”

　　“我怎麼不懂？”她不服氣的說，“我喜歡你，想天天見到你，想跟你一起，想對你好，這就是愛。有那麼複雜嗎？”

　　姑娘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睛，有着十八歲的熱烈，和無所畏懼。

　　她眼裡隻有他。

　　他喉結滾了又滾，壓下翻滾的情潮，“那你了解我是個什麼人嗎？你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我長得好看，就對我一見鐘情，你把我想象成你想要的樣子來喜歡，可扒開我的内在，你會很失望。”

　　“你意思是我很膚淺？誠然，我一開始是看你帥而動心，可我也了解過你，你孝敬奶奶和母親，你工作很努力，出任務沖在前面，愛護戰友，大家都稱贊你。”

　　陸雲骁自嘲的笑了笑，眼睛一陣陣發燙的看着她，“那你知道，我心裡有一個人嗎？你知道是誰嗎？”

　　姜依瞬間像被刺了一下，臉色都白了，“你說什麼？你心裡有人？”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不知道，也沒聽說過。你騙我的？”

　　“我沒騙你。就是昨天你碰到的那個，她叫蘇婉清，她剛下鄉當知青的時候，我就喜歡她了。但她喜歡我的兄弟曉峰，所以，我把這段感情壓了下去。”

　　陸雲骁看着自己伸出匕首，刺向她，就像刺在自己身上，一抽一抽的疼，前世他沒說的，這次全都坦白在她面前。

　　“也許曉峰也知道我喜歡過蘇婉清。我會娶你，是因為我想讓他安心，想用你來忘記那個人。這樣，你還願意嫁我嗎？”

　　姜依握着拳頭，“你怎麼能這樣？我可以忍受你暫時不愛我，唯獨不能忍受你心裡有人。”

　　“這算什麼，姜依。”刀子已經捅過去，怎麼都是疼，“我是從前世回來的，剛才我說的，就是前世的事。”

　　她愣了一下，“怎麼……怎麼會有這樣詭異的事？”

　　“是真的。前世我心裡雖然有人，但決定斷了念想，也被你悉心照顧我感動了，加上奶奶喜歡你，我就娶了你。

　　結婚那個晚上，我們有了一次，之後你就懷孕了，一年後，你生下小果實沒多久，我兄弟孫曉峰救我而去世，臨終前讓我照顧他的孩子孫烨，我和他的遺孀因為有過多的接觸，因為我的拎不清，讓你一次次的生氣，我們争吵，同房不同榻，後來……”

　　他把前世發生了一切都說了。

　　隻是略過了聶粲那部分。

　　姑娘越聽，臉色越白，直到最後，眼淚漣漣。

　　“小果實在時，我不曾給你幸福。小果實沒了後，你我相互折磨了三十年，你恨我，到死都沒原諒我。而我連最後一句對不起都來不及跟你說。”他的心痛得無以複加，聲音哽了又哽。

　　“就這樣，你還願意嫁我嗎？”

　　姜依已經哭得稀裡嘩啦，“我不知道，你說的，如果是真的，我光是聽着都渾身發抖，更别說去經曆了。”

　　她擦着眼淚，好像怎麼也擦不幹淨，聲音帶着哭腔，“你是不是騙我的？就為了打消我想嫁給你的念頭？”

　　不等他回答，她又說，“可是，我想不通你會用這麼荒誕的理由，太匪夷所思了，就是電視劇也拍不出來。所以，我又覺得你說的是真的。”

　　“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距離那場地震也隻有一年多的時間。

　　“去參加高考吧，姜依。”

　　姜依呆怔的看着他，淚水還是不停的流。

　　“你成績那麼好，會考上很好的大學。人生不僅僅是愛情，還有事業，家人，朋友，還有，真正愛你的人。也會在前方等着你。”

　　說出這句，他心裡再度被狠狠的割開一道口子，皿腥氣彌漫在鼻腔。

　　“可是，我為了追你，已經逃了好多次課，學校說要開除我。”姜依說。

　　“我會為你求情。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月，現在加緊複習還來得及，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他說。

　　姜依定定的看着他，有恍惚，有痛楚，也有不舍，陸雲骁知道，自己在她純白的心裡劃了一刀，也割裂了自己的光環，她不再一根筋了。“我聽你的。”

　　“好。”他想伸出手去想摸摸她的腦袋，又縮了回去。

　　他的傷還沒好，第二天是坐着輪椅去學校的。

　　他跟一中的校長說了姜依的情況，因為還有村書記和部隊趙政委的擔保書，校長也看在姜依以往成績不錯的份上，重新把她的名字填了上去。

　　高考之前他都沒再跟她見面。

　　但他偷偷去看過她。

　　看她和同學有說有笑進了校園，看她在科室裡專注學習的樣子，她好像有所感應，轉過頭來，可他已經走開了。

　　趙政委問：“你小子，那麼好一個姑娘，真不要了？”

　　“是啊，我以為你們會結婚呢？”孫曉峰說，拍拍他的肩膀，“不過她現在這樣也好，等她考上大學，你們再在一起。”

　　看着這位昔日的戰友、兄弟，他心裡苦澀得無以複加。

　　這一次，他不會讓曉峰死在那場地震裡。

　　跟蘇婉清，他保持着距離，也不再去曉峰家裡，前世曉峰出差，而蘇婉清來月事肚子疼讓他去，他也沒去。

　　李美珍一副奇怪的模樣，“兒子，蘇婉清痛的死去活來你竟然不管。”

　　“不該我管的，為什麼要管。你也别管，少來往。”

　　李美珍：“……嘿！”

　　她追上去又問：“你跟那個姜依，真沒戲了？”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

　　李美珍努了努嘴，“的确，她配不上你，你就是娶她，我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的。要麼，你跟邱曉處處？我聽她媽說，邱曉一直喜歡你呢，大家又是一個大院的，知根知底。”

　　陸雲骁心底一片蒼涼，“我不會娶她，我也不會娶任何人，媽，這輩子，你注定抱不到孫子。”

　　“你說什麼！你給我站住！”李美珍在後面直跺腳。

　　距離高考還有十多天。

　　他給姜依買了一支鋼筆，英雄牌的，給了校長，讓他以鼓勵優秀學生的名義，獎給姜依。

　　他看到姜依上台領獎的樣子，神采飛揚的。

　　那支英雄牌的鋼筆，終于又回到她的手裡，她将會書寫出燦爛的人生。

　　這個時候，聶粲在做什麼？大概是出任務吧，他心想。

　　高考放榜那天到了。

　　陸雲骁估計自己也許比姜依還緊張，早早就開車到了雲城教育局外面。

　　他看到姜依和姜陽一起踩着單車過來，姜陽個大，擠開了其他家長，好一會才抄到成績。

　　但不等他出來，一中的校長已經在喊了：

　　“姜依同學！598分！雲城文科狀元！”

　　她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還有點自豪。

　　同學們把她圍了起來，更有幾個男生把她舉高了，姑娘的臉上笑得比頭頂的鳳凰花還絢爛。她自由得像一隻蝴蝶。

　　旁邊的趙政委戳他，“怎麼不上去恭喜一下。”

　　他怎麼會不想上去呢？他恨不得緊緊抱住她，問她是不是還喜歡他，等她大學畢業，能不能嫁給他。

　　“不了。”明年三月南城那場地震，很快就要來了。

　　調轉車頭的時候，他往後視鏡看了一眼，被高高舉起的姑娘好像看了過來，面容有瞬間的茫然。

　　陸雲骁聽說，姜依以雲城文科第一，全省文科第三的成績，考上了山大。

　　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姜陽為她大擺宴席，請了全村人吃飯，林水生、老吳等戰友都去了。

　　可是聶粲沒去。

　　果然還是跟前世一樣，聶粲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摔了下來，人還在醫院。

　　翌日，陸雲骁接了個任務，要出差十幾天，準備回家告訴奶奶一聲。

　　“陸連長，有人找你。”

　　剛到值班室，守衛喊他，“嘿，陸連長，豔福不淺。”

　　他心裡“撲通”的一跳。

　　大門外，那姑娘有些拘謹的轉過身來。

　　“我是來找你的。”姜依說。

　　此時都是落霞滿天，照得她身上紅彤彤的，像浴着火光而來，她臉上的笑容美好而璀璨，“謝謝你的鼓勵，我考上了山大。”

　　“恭喜你。”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心尖都在發顫，身上像被無數螞蟻啃噬，“好好上學，你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人。”

　　他可以走開了，可他舍不得走。

　　“可是。”姜依問：“你說我們前世生了一個兒子，我猜他一定是個可愛的小家夥，現在我們不結婚了，他怎麼辦？難道……悲劇是注定的，不能避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