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躍進吓出一身的冷汗，她猛然驚，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李躍進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神裡透露出的滿是驚恐。

　　姜朝快步走到李躍進身邊，看着她如同離了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咋啦，做噩夢了？”

　　姜朝坐到床邊，伸手握住李躍進的手，卻發現她的手特别涼，“怎麼了？”

　　“夢到老大了。”

　　直到這時，李躍進才從夢中徹底醒了過來，她歎了一口氣，一身的無力感，“夢到老大在戰場上，一身的皿。他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結果……”

　　後面的話，李躍進根本說不出口，這個夢太真實了，她就像親眼看見的一樣，好像真的看到老大被炮彈炸飛了，啥也沒有剩下。

　　想到這裡，李躍進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嚎啕大哭起來，她人到中年，兩個兒子全沒了，現在連哭都不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還要顧及着隔壁睡下的老人。

　　“别哭，别哭。”姜朝紅了眼睛，将妻子摟進懷裡，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老夫老妻了，相扶走過了大半輩子，李躍進吃過的苦，一點也不比姜朝少。年輕時姜朝扛槍，李躍進幹婦救會，不但解救受苦受壓迫的婦女同志，還跟着搶救傷員，送物資上前線。

　　好不容易解放了，把兒子養大了，結果老大老二都不在了，她這輩子太難了。

　　“夢都是反的。”姜朝安慰她道：“夢都是反的，等晚上顔顔下班回來，咱們就去找老大，把他帶回家。”

　　李躍進趴在丈夫的肩頭，淚流不止。

　　夢是反的，夢是反的，她的兒子還好好的……

　　一定好好的。

　　等待是一件特别漫長的事，李躍進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這麼慢，她一遍一遍地看着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别難熬。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時間，李躍進像丢了魂一樣。

　　連一向神經大條的姜辭都發現她不對勁兒了，“大嫂，你咋啦，怎麼感覺你心神不甯的呢？”

　　“我沒事，可能是累了。”李躍進故作輕松地道：“坐了這麼多的車，加上水土不服，有點難受。”

　　翁叔叙趕緊道：“那你快回屋歇着去，别鬧病了，年紀也不小了，該歇就歇。”

　　李躍進實在沒法在老兩口屋裡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非露餡不可。

　　“哎，行，那我回屋裡躺一會兒。”

　　李躍進順着台階就下來了，回了自己屋裡，依舊覺得手腳不知道怎麼放，她太緊張了。

　　“行了，趕緊看看你媳婦去，我又沒事，别在跟前守着了。”

　　“哦。行吧，老二，你看着點啊，有事兒叫我。”

　　“行！”姜辭沒發現自己大哥有什麼不對勁兒，但是老頭和老太太還是發現了。

　　大兒媳婦心情不好，情緒有波動也就算了，連大兒子都有點不一樣，這裡面肯定有事。

　　“行了，你也别在招待所窩着了，帶着傳承出去轉一轉，别走太遠，孩子都憋壞了。”

　　“行行，那我帶我兒子下樓轉一轉。”姜辭單純以為，老兩口不待見他，趕緊叫上傳承，爺倆穿戴好，出了招待所，在附近逛一逛。

　　等屋裡就剩下老兩口了，翁叔叙才開口，“瞧見沒有，老大兩口子心裡有事，瞞着咱們呢！”

　　“這個事兒啊，我估計日子還不短了，拉着咱倆來京城，這就說明問題了。”姜百辭想了想，“要不我去問問老大？”

　　“你問他也不能說，等着吧，早晚得讓咱們知道。”

　　翁叔叙現在心态可好了，什麼事兒都不急不躁的，天還能塌下來咋的。

　　姜顔今天下班有點晚，她也想早點回去，見證一個重要的日子，可是有一組數據的對比出現了問題，她必須和同事一起把這組數據研究明白。

　　硬是拖了一個小時，終于算出了一個正确的結果，姜顔大手一揮，“下班。”

　　她有急事，把數據資料本鎖到櫃子裡，第一個走了，這可是很少見的。

　　司律騎着自行車，載着她直奔招待所。

　　李躍進可算是把兩口子盼回來了，看時間這會兒都已經七點多了。

　　“大媽，咱們現在走吧。”

　　“好，走。”

　　不知道為啥，姜顔一回來，李躍進像找到主心骨了似的，心也靜了，情緒也穩定了。

　　四個人出了招待所，朝着姜傳軍的家走去。

　　路上，姜顔還想給老兩口打個預防針來着，想着先向他們透露一些姜傳軍現在的生活，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

　　可是話到嘴邊她又咽下去了。

　　說那麼多有什麼用呢？

　　大堂哥能活下來，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所有的苦難都會過去的。屋裡的條件就那樣，大堂哥臉上的風霜也很明顯，當媽的即使是做了什麼心理準備，看到也會難過，也會心疼。

　　就這樣吧，認回兒子比什麼都強！

　　大家的步伐都不自覺的加快了幾分，七拐八彎的小巷子裡，幾個人的腳步聲格外清晰。終于，姜顔和司律在一家小院門前停了下來。

　　“大伯，大娘，到了。”

　　李躍進呼吸急促，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她把手放在大門上，心情複雜。

　　如果這個不是傳軍，空歡喜一場，她能接受打擊嗎？

　　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跨過去。

　　李躍進深吸一口氣，狠狠地将大門推開。

　　破敗的院子映入眼簾，她的心猛然被揪起。

　　小院漆黑一片，看不到光亮，姜顔和司律對視一眼，都有些擔心，主要是怕姜傳軍不相信他們，萬一白了，又是希望落空。

　　就在這時，房間裡的燈突然亮了起來，這一束小小的，昏暗的燈光，像是希望之光，一下子軀走了姜顔的擔心，李躍進的擔憂。

　　有人推開門，從屋裡走了出來，他高大的身軀略顯單薄，站在陰影裡面，讓人看不清。

　　李躍進瞧着那道熟悉無比的身影，心中一震，這道身影不知道多少次出現在她的夢中，她絕對不會看錯。

　　李躍進張了兩次嘴，可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她太着急了，太緊張了，趕緊看向姜朝，嘴唇嚅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