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顯達的話，還真是讓司律刮目相看，眼前這人其貌不揚，沒想到邏輯還挺清晰。

　　不過……

　　這個郭顯達，其貌不揚，二十多歲的年紀，看着小四十了，相貌嘛，有點成熟穩重，有點油，但是确實是那種讓人看了幾眼，幾十眼都記不住的長相。

　　“事先聲明，我這個人可不是什麼好人，你跟着我做事，有一定風險，輕則斷胳膊斷腿，重則沒命。”

　　沒命？

　　郭顯達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這都什麼年代了，解放都三十年了，應該不會有那種事情了吧？

　　“我現在這樣，也快沒命了，要餓死了。”郭顯達自嘲一笑，“反正，轟轟烈烈一回也好，說不定活得比前二十幾年都精彩。”

　　司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拿出一支筆，“把你自己的地址寫下來，我要怎麼樣能找到你。”

　　郭顯達微微一愣，來不及高興，趕緊把筆拿起來，飛快地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基本信息。他生怕動作慢一點，就被司律嫌棄。

　　司律接過紙條，将下面空白的位置撕下來，寫了一個地址給他，下面寫了四個數字，1133.

　　“你收着這個地址，沒飯吃的時候，就去找一個叫老曲的人，他會收留你的，吃幾頓都行。”

　　司律說完，把紙條放到上衣口袋裡，起身離開了飯店。

　　郭顯達拿着地址反複看了幾遍，總覺得自己遇到了騙子。

　　一個地址，四個數字就能白吃白喝啊，不太可能吧！

　　“可是他請我吃飯了，我全身上下連二毛錢都掏不出來，人家能騙我什麼呢。”

　　郭顯達默默地把紙條揣好，心裡想着不能白吃飯，得幹活。

　　好漢不是在找雷子嗎？

　　那他就和兄弟們說一聲，把這四九城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來。

　　…………

　　“顔顔，你看看這個。”

　　晚上休息的時候，司律把從鋼鐵廠帶回來的粉末交給姜顔，“我懷疑，是有人将炸藥帶進了車間，制造了兩起爆炸事故。可是我和大哥在現場，隻找到這些粉末，别的就什麼都找不到了，至少在我看來，一切正常。”

　　“我說呢，我大哥能找你做什麼，搞了半天，你倆去鋼鐵廠查案子了？”

　　姜顔直接拿出一個試劑盒，将粉末放了進去，“你都看不出來，那隻能說，确實沒有問題。”

　　“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啊。”

　　兩人相視對看一眼，都頗有默契地看到了二人眼中的深意。

　　“燈下黑！”

　　“燈下黑！”

　　姜顔和司律異口同聲地說了三個字。

　　“所以鋼鐵廠一定有内鬼。”

　　司律點頭，“隻有自己人，才能精準的掌握時間，才能規避危險。一号事故車間，是剛交完班就出事了，現場有十人遇難！二号事故車間是正在交班的時候出的事，死了兩個班主的工友，還有一個負責打掃衛生的人，一共二十一人遇難。”

　　姜顔想了想，“你有懷疑目标嗎？”

　　司律搖了搖頭，“鋼鐵廠有那麼多人，從領導到一般幹部，再到組長，生産一線，幾千号人，誰都有可能。”

　　“哎呀，這個目标可太大了，不好篩選啊，對方太狡猾了！”

　　鍋爐爆炸，鐵水四濺，就像火山噴發一樣，人沒了，證據肯定也付之一炬，什麼都剩不下。

　　“我特意找大哥說了這事兒，大哥說，介紹個熟悉廠裡情況的工友跟我說說廠裡的情況，等晚點，我們見了面，了解了解情況，再做打算。”

　　“這事兒得背着點人吧！在飯店不方便談，家裡也不合适，你們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嗎？”

　　司律道：“早點休息，放心，有地方。”

　　第二天時間一到，司律和姜傳軍約在離鋼鐵廠不算太遠的小巷子裡，跟着姜傳軍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老頭。

　　“哥，這兒呢！”

　　“哎喲，你找這地兒七扭八歪的，要帶我們去哪兒啊。”

　　司律的目光落在老頭身上，“大哥，這位是……”

　　“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啊，這是我們廠的呂師傅，他入廠早，是老資格，對我們廠的事情比較了解，今兒我可是給你請了一尊大佛啊，好好招待一下。”

　　“沒問題，呂師傅你好，我是司律。”

　　司律向呂師傅伸出了手，想和他握握手，沒想到呂師傅根本不搭話，背着手，“我餓了，先吃飯。”

　　還挺有脾氣！

　　司律沒說啥，直接帶着兩人去了他找的地方。

　　一個小館子，藏在巷子裡，看着挺樸素的，但是端上來的飯菜可不一般。

　　“我都不知道京城還有這種好地方呢，你小子從哪兒踅摸的？”

　　現在允許私營的政策才剛剛有萌芽狀态，沒有正式實行，這小巷子裡居然就做起吃食生意來了，隻怕背景不小啊。

　　“這你别管，這裡的一切啊，都合理合法。”

　　掌勺的範大師傅，是個手藝了得的廚師，人送外号範大勺，他今年歲數也不小了，快六十的人了，無兒無女。他能把館子開起來，是因為他把六個兒子分别送到了抗光頭和抗美的戰場，六子皆亡，唯一一個女兒，也死在了運送物資去前線的路上。

　　範大勺是七位烈士的父親，本來組織要給他養老的，可是他說自己閑不住，一輩子隻會做飯，找個能做飯的地方自給自足就行，就不拖累國家了。

　　所以，他在這個小院子裡，弄了一家隻能擺三桌的小飯館，有沒有生意他也不是很在乎，隻要能做飯，範大勺覺得自己就還活着，來的人都知道他們一家子的故事，也是特意過來照顧範大勺的。

　　“這羊湯聞着地道。”

　　呂師傅拿着勺子喝了一口湯，滿意地點了點頭。

　　司律這才注意到，他的手，有些與衆不同。

　　十根手指都變了形，指尖有明顯被燒過的痕迹，關節僵硬，一看就是很不方便。

　　呂師傅看到司律的目光，不由得道：“當年在棒子那頭，清江源，被燃燒彈燒的。”老爺子掀起衣服，露出了肚子，上面有兩個明晃晃的傷口，看着格外吓人。

　　“這是拼刺刀留下的。”

　　司律肅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