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甯在山莊遇到了雍王。

　　他不是特意來尋駱甯的。

　　這日半下午，日影西斜，山路的風清涼，駱甯便想出去散散步。

　　堂妹駱宛同她說：“後山的桂花開了。”

　　駱甯：“按說這裡氣候涼爽，桂花不是應該開得更晚嗎？”

　　駱宛笑道：“我問了祖母。祖母說，後山的日照更足，氣溫偏低，桂花會比城裡早開半個月。”

　　開得遲，卻又凋零得晚。

　　“……那行，去摘兩枝桂花。”駱甯道。

　　她與駱宛出門，袖底藏着軟鞭，隻叫了蔺昭随行。

　　後山的路是盤旋的，蔺昭瞧見不遠處的山路上站着一對男女，指給駱甯瞧：“那人有幾分像咱們王爺。”

　　駱甯和駱宛也望過去。

　　男人着玄色長袍，隻在衣擺繡幾朵金線祥雲紋。高大挺拔，卻又不顯粗壯，背影似一株挺立的松。

　　頭發戴着玉冠，墨發在日光下有幾分光潤。

　　駱甯覺得，閑閑站着也帶威壓，的确很像雍王。

　　再看他身邊的女人，正好面對駱甯這邊，是昨日見過的王家三小姐。

　　三小姐容貌脫俗、性格沉靜。她的鼻頭挺翹，嬌媚裡添一抹俏麗，見過便難忘。

　　“的确像……”

　　駱甯話音未落，男人轉過臉。

　　不是像，就是。

　　蕭懷沣視線掃過山路這頭的駱甯等人，朝這邊走過來。

　　駱甯、蔺昭行禮：“王爺。”

　　駱宛很是意外。不知是意外雍王在這裡，還是意外他與王小姐相會，慢半拍才補了個斂衽禮。

　　“起身。”蕭懷沣道。

　　駱甯站起來，看向那邊。

　　王三小姐隻是立在原地，遙遙颔首示意，并沒有走過來的意思。

　　駱甯牽動唇角，也笑一下，同樣點頭示好。

　　“王爺有事？”駱甯問。

　　蕭懷沣：“一點小事。”

　　“我們下午吃了不少點心，散步消消食。王爺您忙，我們這便回去了。”駱甯說。

　　蕭懷沣：“辦完了。”

　　他說罷，腳步沒動，也不說話。

　　從不主動找話題。

　　——你辦完了，就該幹嘛去幹嘛，站在這裡算怎麼回事？

　　駱甯隻顧腹诽他，蔺昭和駱宛一動不動，愣是冷場。好幾瞬隻剩下山風吹動樹葉的簌簌聲，尴尬撲了所有人一臉。

　　蔺昭看駱甯，蕭懷沣也看駱甯。

　　竟全指望她說話。

　　“……王爺您忙好了，是要住在這裡，還是下山回去？”駱甯問。

　　蕭懷沣：“小住。”

　　“您在這裡還有山莊嗎？”駱甯又問。

　　“有。”

　　“那您需要桂花插瓶嗎？我們散步，順便去摘些桂花。”駱甯說。

　　“本王那山莊的後院，就有桂花樹，已經開了花。”蕭懷沣說。

　　“我們的還沒有。您那邊日照更好，我能否去摘幾枝？”駱甯問。

　　蕭懷沣：“可以。”

　　駱宛重重舒口氣。

　　這麼死透了的尴尬氣氛，竟被她大姐姐盤活了。

　　“王妃”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駱宛就覺得，遇到這種情況，她舌頭會比山石更僵硬。

　　“大姐姐，我們先回去了。”駱宛說。

　　她不想去雍王的山莊。

　　蔺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也不想再陷入沒話說的寂靜氣氛裡，決定跟駱宛一起回去：“王爺，王妃，屬下也不打攪了。”

　　蕭懷沣微微點頭。

　　駱宛和蔺昭立馬折身回去。

　　駱甯随着他往前走。

　　餘光處，她還看到了慢慢踱步的王三小姐。

　　王小姐似乎往這邊看了眼。

　　駱甯便主動問蕭懷沣：“王爺今日來，是見王小姐的嗎？”

　　蕭懷沣也往那邊看一眼。

　　他語氣淡漠：“不是。湊巧遇到了。”

　　駱甯了然。

　　他送了琴給鄭皇後，應該不會特意私會王小姐。

　　不是說他這個人在美色上專一。

　　隻因為“私會”是一種你情我願、平等的交際。

　　除了鄭皇後那種才貌皆是出衆的世家女，蕭懷沣應該很難把任何一個女子看在眼裡。

　　誰也沒資格與他平等。

　　王小姐更不行。

　　駱甯心中了然。假如将來兩頭主子，另一個也隻是鄭皇後，絕非王小姐。

　　那麼，等王小姐進府，她就跟其他側妃一樣待遇。駱甯可以在她面前端正妃的架子。

　　“到了。”蕭懷沣在一處宅子面前駐足。

　　這山莊比他送給駱甯那座更奢華，大門口的牌匾是漢白玉的，雕刻精美。

　　駱甯随着他往裡走。

　　此處庭院更寬闊，裝飾講究，維護也用心。

　　地磚鋪成的小徑，磚縫裡不見半分泥土。

　　蕭懷沣帶着駱甯去後院摘桂花。

　　踩着小徑的石闆路，他問駱甯：“最近聽說了你家一點傳聞。”

　　“是我表妹偷金、鑽狗洞逃離那件事嗎？”駱甯問。

　　蕭懷沣不置可否：“仔細說說。”

　　駱甯：？

　　她有點懷疑他隻是用個大題目套她。

　　她沒有遲疑，簡單說了此事。

　　“……那個湖州鹽商，還沒有離開嗎？”蕭懷沣問，“你父親受得了？”

　　駱甯：“他有王家的關系，我們又沒理由攆走他。”

　　蕭懷沣：“他的事，你還知曉多少？比如說私鹽。”

　　駱甯做鬼時候聽說過很多事。

　　她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說給蕭懷沣聽。

　　她時刻需要找話題。既然他給了她一個現成的，駱甯自然順着發揮，不讓他的話落在地上。

　　而後，蕭懷沣摘了樹頂幾枝開得最好的花枝給她。

　　駱甯捧着桂花，他沒有再相送，卻叫自己身邊的護衛送了她回去。

　　“……怎麼他特意來問私鹽？”駱甯想。

　　這件事跟他有什麼關系嗎？

　　駱甯做鬼的時候，跟他不算熟，她的注意力沒在他身上。

　　除了他的黑狗，以及他登基時祭天、封鄭氏為後，其他的駱甯沒關注過。

　　她心裡有了幾分疑惑。

　　駱甯對蕭懷沣，是有些敬意的，将來得靠着他才能得封号與封地。除了敬重他，他手握駱甯的前途，駱甯也畏懼。

　　敬畏交加，他的事駱甯不需要多操心。

　　她做好本分即可。

　　她将桂花帶回來，先插好了一瓶送給祖母，又給駱宛和蔺昭各送一支。

　　“咱們早些回吧，真有點想家了。”祖母也說。

　　第三天早上，駱家衆人收拾妥當，一同下山去了。

　　臨走時，駱甯去給雍王辭别。他那邊留了下人看守庭院，告訴她說：“王爺已經下山了。”

　　駱甯折身回去。

　　車廂裡飄蕩一點桂花香味，駱甯把那支桂花帶上了，沒有像祖母她們一樣留在院子裡。

　　她覺得很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