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259章 駱甯為裴應落淚?
昨夜下了一場雨,早起時霧霭籠罩,遠山重疊。
蕭懷沣今日的确要去趟法華寺,隻因辰王又念叨了王妃的長明燈,他不能敷衍。
還有一樁事,是崔正卿告訴他的。
“……法華寺的素齋裡,新添了一道菜叫‘半江明月’,就是豆腐做的羹湯。
名字好聽,菜也好吃。上次咱們去莊子上,王妃不是一直誇那豆腐不錯麼?
這道菜,她應該很喜歡。我最近陪着人去吃了三次,三次都覺口感極好。”崔正卿說。
蕭懷沣聽了進去。
他想帶駱甯去嘗嘗,故而提出讓他一同去法華寺給三嫂點長明燈。
到了山腳下,天色尚早,林間的雨霧還沒有化去,處處朦胧。
薄霧打濕了山路,不太好走,故而蕭懷沣握住了駱甯的手:“慢些。”
駱甯道好。
她沒話找話,同他說:“法華寺的長明燈很靈驗。若三嫂有靈,她可得輪回。”
“長明燈與死人無關,隻是活着的人寄托哀思。”蕭懷沣說。
駱甯心說并非如此。
她的靈魂能十幾年不滅,焉知不是太後常年點長明燈的緣故?
駱甯沒和他争,也無法說服他相信。
她隻是順着他的話:“三嫂挺可憐,那麼年輕就走了。”
辰王妃去世一年多了。
駱甯一直說話,才不會留心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心。
也許是天氣暖和,他手掌滾燙,掌心炙熱烤着她,駱甯感覺肌膚在一寸寸升溫,手腕的脈被烘烤着,跳得都比平時急。
她心頭微悸。
這種感覺,叫她走路都像踩不到實地,很不舒服。
她打算不着痕迹撫一下鬓角,抽回自己的手。不成想,她剛剛一動,蕭懷沣握得更緊。
“慢些。”蕭懷沣似以為她是不小心打滑了。
他目視前方,照顧她的步調,走得慢,一級級台階往上,回答駱甯的話,“去世的人無知無覺,活着的才可憐。”
駱甯趁機問:“三嫂是什麼病?”
“說不明白。受過一次劍傷,許是劍上有毒,也可能是劍太髒了,她斷斷續續低燒了兩個月,從此後身體垮了。”蕭懷沣道。
又道,“從受傷到去世,也不過半年時間。”
駱甯駭然:“那恐怕是中毒。”
“……未必就是毒。刀劍砍過人、沾了皿,又帶着一點鐵鏽,本身就比毒更劇烈。”蕭懷沣道。
“這算是意外?”駱甯道。
蕭懷沣點頭。
駱甯心口也似沾染了晨霧,低聲說了句命運無常。
說着話,蕭懷沣始終沒有松開她的手。
後面幾步路,駱甯感覺疲倦了,反握了他的手掌借力。
兩人終于上了大殿。
蕭懷沣要來,提前通知了法華寺,住持與首座的慧能和尚在大殿門口迎接。
駱甯瞧見這個慧能和尚,心口一沉。
慧能和尚與邱士東私交很密,好幾次幫襯白慈容立威,來算計駱家;如今邱士東死了,他沉沒下去,沒人知曉那些往事。
駱甯看一眼他。
他眉目慈悲,似沾染了佛前的香火,極其友善:“王爺、王妃,裡面請。”
駱甯不動聲色點點頭,眼底一點淡薄笑意,邁入了門檻。
法華寺今日香客不少。
駱甯與蕭懷沣着平常衣衫,與普通小夫妻無異,身後隻默默跟着幾名做家丁打扮的侍衛。
他們先去上香。
而後被請去後面的偏殿。聽住持誦經,給去世的辰王妃做個“小道場”。
結束時,住持請蕭懷沣留步,有件事想單獨與他說。
駱甯識趣:“王爺,我出去走走。”
蕭懷沣:“不必。”
看向住持,“她是本王的妻,任何事不必瞞她。”
住持遲疑,又略感詫異,低聲應是。
駱甯卻道,“王爺,我這會兒頭暈腦脹的,想出去透口氣。您回頭告訴我是一樣的。”
說罷,她朝住持雙掌合十,轉身出去了。
駱甯沒有特别大的野心,她沒打算知曉雍王所有秘密。她知他将來乃至尊之人,她跟着蹭個前途就行了。
她哪怕出力,對他而言也隻是九牛一毛。
駱甯在關鍵事情上用心輔佐;不太要緊的事,保持分寸。
她走出了偏殿,有台階一直往上,是個小小涼亭。
這會兒晨霧尚未完全散去,太陽也沒升起,是個陰天。
駱甯聽到了笛聲。
她愣住。
這是她自己譜的曲子,這次一個調也沒改。
哀傷、沉痛、迷茫。
是她去韶陽後的心境。
駱甯沒有繼續往前走。她立在一株樹下,也沒有挪腳走開。
她靜聽這笛聲,想起了初去韶陽時的憂郁。
是笛聲陪伴着她,讓她從陰雨連連走到了陽光普照。
若沒有“馮夫人”的相伴,駱甯後來的心境會慢慢好轉嗎?也許沒那麼快,畢竟他送了那麼多好吃的給她。
駱甯幫着蕭懷沣對付公主的時候,想的是萬佛寺那些無辜慘死之人。
她沒有想起韶陽的馮夫人。
直到這一刻。
駱甯閉了閉眼。往事裡是否毫無虧欠?
不是的。
她贈送的笛子,他歸還了;而他給的那些美食,她都吃到了肚子裡,滋養了她,她還不回去。
不管前世今生,裴應都沒有對不起駱甯的地方。
逼死駱甯的,是白氏與白慈容的野心;是駱甯“稚子抱金過鬧市”,得到裴應的青睐又被白慈容嫉妒,沒守住。
笛聲纏綿,越發低沉,像是一口氣慢慢要沉入谷底了。
駱甯閉上了眼,來緩一緩心中複雜情緒。
她立在樹下,樹葉上堆積的雨水與晨霧落下,正好滴在她額頭,一陣冰涼,又順着她緊阖的眼皮滑落。
駱甯一手抹去雨水,擡眸向樹上看去,打算挪個地方,卻瞧見有人立在她不遠處。
是王堂堯。
另有一抹玄色身影,站在偏殿的台階上,目光深沉看向她。
則是蕭懷沣。
駱甯瞧見王堂堯時,深感晦氣,沉下臉繞開他,虛僞的寒暄都沒有;她朝蕭懷沣走過去。
蕭懷沣的目光,緊緊黏在她臉上。
“……王爺,話說完了?”駱甯問。
蕭懷沣抿了抿唇。
倏然手指微動,暗器朝那邊涼亭打過去,打在了柱子上,砰的一聲響,将笛聲打斷了。
“佛門淨地,吹這種矯揉造作的曲子!”他冷聲道。
駱甯擡眸看一眼他。
她的曲子,聽在王爺耳朵裡,也隻是另一種的“故作哀傷、要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