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與崔正卿來了，雍王府熱鬧了些。

　　飯後，兩人也沒告辭，蕭懷沣更沒有讓駱甯離開。

　　四人坐在臨華院的偏廳閑話瑣事。

　　蕭懷沣沒有特意叮囑她什麼，卻是叫她耳濡目染，自己去聽、去想。

　　“王爺将我視為心腹？”駱甯想。

　　倒也合理。

　　她可是王妃。

　　如此重要位置，一個賣身契就能約束好嗎？他接納了她，自然是很信任她。

　　信任她的忠誠，也認可她的能力。

　　她心裡如此想，面上卻半分不露，隻聽辰王講宮裡的事。

　　“老四這些日子蹦跶得厲害，還是為了萬州那幾千畝良田。”辰王說。

　　崔正卿接話：“陛下不會答應的。上次四哥還去了趟蔣王府，蔣王轉臉就寫信給太後娘娘，說多謝太後派人去看望他。”

　　駱甯忍不住一笑。

　　“蔣王還挺聰明的。”

　　不願意摻和魏王的事，又不好明着告狀說你兒子妄圖拉攏我，就寫信道謝。

　　把什麼都攤開了說。

　　“蠢人難長壽。”蕭懷沣淡淡道。

　　就這麼漫無目的閑聊。

　　還提到了辰王的續弦。

　　“不續了。”辰王笑着說，“婉兒才是我的妻。百年後，我要與她合葬。多一個，泉下有得鬧了，我吃不消。”

　　又對駱甯說，“可惜婉兒走得早。她性子活潑，要是她還在，咱們可就熱鬧了，她比正卿還要吵。”

　　駱甯：“……”

　　她一時分不清，辰王到底是什麼情緒。

　　說悲傷，似乎也有限；說不介意，也不像那麼回事。

　　崔正卿和蕭懷沣不接話。

　　日影西垂，庭院翠竹被風撩過，枝葉簌簌。

　　辰王和崔正卿起身告辭。

　　駱甯留在臨華院吃晚飯。

　　她問蕭懷沣：“辰王與去世的王妃，感情很深嗎？”

　　“是。青梅竹馬，他們倆打小就合得來。”

　　一見面，就相見如故。

　　辰王性格慢，說話也慢，他的王妃孟婉卻開朗活潑，說話清脆利索，如竹筒倒豆子。

　　“我還以為，辰王不願提起先王妃。”

　　“‘王妃’。不要說‘先王妃’，三哥會不高興。在他心裡，他的王妃從未離開過，隻是去世了而已。”蕭懷沣道。

　　駱甯：“……”

　　去世了，而已嗎？

　　她搞不懂。不過她聽勸，雍王叫她怎麼說，她便怎麼說了。

　　二月最後一日，天氣又轉冷。

　　明日側妃們進府，總管事陶伯又将王府重新裝扮一番，挂上了簇新的燈籠。

　　太後召駱甯進宮。

　　蕭懷沣這次沒陪她。

　　昨夜下雨，倒春寒，早起時涼飕飕的，駱甯翻出雍王送給她的那件蓮青色鬥篷。

　　蕭懷沣瞧見了，多看一眼。

　　“王爺，這鬥篷是您送的。”駱甯主動說。

　　蕭懷沣：“我記得。”

　　他想說點什麼，又忍住了。

　　表情裡肯定不是誇獎或者愉悅，黑眸沉沉的。

　　“王爺，無事的話，我先出門了。”駱甯道。

　　蕭懷沣颔首：“去吧。”

　　到了壽成宮，太後卻是眼前一亮，連連誇駱甯。

　　“這件鬥篷好看。”太後說。

　　襯托得她十分嬌媚，眉目都被染上了一點媚氣，卻又不失少女的純淨，太後瞧着心都要酥了。

　　“王爺送的。”駱甯笑道。

　　太後忍俊不禁：“他眼光倒是很好，會挑。”

　　她叫駱甯進宮，主要是說側妃們進府之事。

　　“……要耐得住性子。你可知曉，這四名側妃，也是皇帝選的？”太後問。

　　駱甯了然：“我明白。”

　　“别受氣。但也别把事情拿到明面上，不好收拾。”太後又道。

　　話說得近乎直白。

　　她是告訴駱甯，别犯到了皇帝的忌諱。如果側妃們不安分，解決的時候要用巧勁，不能明着來。

　　像雍王說的“能殺就殺”，肯定行不通。

　　“母後，我都明白……”

　　“要真明白！”太後握住她的手。

　　她怕駱甯會錯意。

　　駱甯笑道，也回握了太後的手：“是，母後，我真明白。不管是您還是王爺，都見不得我受委屈。您放心好了，我既不會闖禍，也不會任人欺負。”

　　太後欣慰一點頭：“如此甚好。你身子骨不好，替哀家擋刀落下舊疾，自然是一點氣也不能受。”

　　駱甯應是。

　　“……你能體會到哀家的難處。”太後又道。

　　想要在皇帝和雍王之間平衡，得多難。

　　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太後在最細微的小事上都要考慮到。

　　真正貼心的隻有駱甯，她聰明又乖巧。

　　婆媳倆說着話，陳美人帶着大皇子蕭煜來給太後請安。

　　大皇子尚未周歲，由乳娘抱着。小小的、白白的，生得很可愛，但談不上“粉雕玉镯”，因為偏瘦。

　　像他這麼大的娃娃，一般都是吃奶吃得圓鼓鼓。

　　太後接過來。

　　陳美人含笑立在旁邊。她看一眼駱甯，笑道：“王妃今日真好看。”

　　駱甯道謝。

　　“皇後娘娘也愛蓮青色。”陳美人笑道，“這顔色真好看，要您二位如此美貌，穿出來才美如天仙。”

　　美得有仙氣，清純脫俗。

　　太後似這才想起來，皇後在族學的時候，常穿着蓮青色。當時平陽長公主還學過一段日子。

　　駱甯也笑笑。

　　她仍是佩服雍王和皇後，能把什麼都深藏起來。

　　非要這種時候，轉好幾個彎兒，才能窺探到他們情絲的邊角——隻是一點邊角，想要深入探索，又完全被遮掩。

　　駱甯早上穿這件出門時，蕭懷沣并沒有癡迷看着她。

　　他反而是略有所思。

　　依照駱甯對他的了解，他那個瞬間并不是很滿意。

　　是她沒穿出他心中幻想的美麗，還是畫虎類犬，讓他覺得她玷辱了這顔色？

　　駱甯沒打算和陳美人繼續聊此話題。

　　她隻是笑笑，看向大皇子，跟着太後逗逗孩子。

　　内侍卻來了，神色焦急。

　　駱甯和陳美人帶着大皇子先避出去。

　　而後太後走了，腳步匆匆。

　　壽成宮的姑姑叫駱甯先回去。

　　“能讓母後如此不顧儀态出門的，應該是皇帝那邊出了事？是不是又病了？”

　　駱甯離開宮門的時候，還如此揣測。

　　回到雍王府，她先把衣裳脫下來。

　　叮囑何嬷嬷，把它收好，往後别拿出來穿。

　　雍王可能是單純愛屋及烏，認為這顔色好看，誰穿都叫他歡喜；可被皇後瞧見了，駱甯吃不了兜着走。

　　她不想招惹這麼大的麻煩。

　　更衣後，她去了趟臨華院，把太後急匆匆被内侍叫走的事，說給蕭懷沣聽。

　　“……是皇兄突發抽搐。”蕭懷沣道。

　　他剛剛接到了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