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甯心中也有顧慮。

　　這天夜裡，她深夜還是回了文绮院。

　　太累，有點咳嗽，手背的傷口處理過了。

　　回到家，看到秋華又到了跟前服侍，駱甯忍不住握緊她的手：“我生怕你有個閃失。”

　　秋華憋了一整日，這會兒眼淚止不住。

　　“婢子快要吓死了。”她嚎啕哭了起來。

　　供桌下一個不慎沒握緊，大小姐就掉下去了。那個機括打不開，而大殿屋頂與佛像不停倒塌。

　　秋華還以為，駱甯會被埋住。

　　在那個瞬間，她恨不能徒手去挖。可萬一有一線希望，大小姐沒死，她在下面等着人救呢？

　　靠秋華的一雙手，效率太低。

　　她立馬跑下山，解了拉車的馬，飛奔着去了雍王府。

　　雍王正好在家。

　　不僅他在，辰王和崔正卿當時也在。

　　雍王二話不說，叫周副将調了自己的兩百府兵，前往萬佛寺。

　　他把秋華留在了王府，叫她不要去添亂，免得回頭還要再找她。

　　秋華不知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坐不住。

　　寒冬的暖陽落在她身上，卻似火一樣，炙烤她每一寸肌膚。她身上冷，心裡燥。

　　王府的丫鬟說她臉色太蒼白了，叫她喝點熱水暖和暖和。

　　終于把大小姐盼了回來，她受了點輕傷。

　　在雍王府，秋華不敢哭，盡力擠上前去服侍。她知道，大小姐一定也在找她。看到她，大小姐會心安。

　　直到回了文绮院，秋華才禁不住大哭一回。

　　駱甯與孔媽媽等人安撫了她半晌。

　　秋華沒哭好，心裡憋得太難受了，對駱甯說：“我、我去門口再哭一會兒。”

　　駱甯：“……”

　　她果然出去了。

　　“家裡還不知道吧？”駱甯耳朵裡還聽着秋華在外面嗚嗚哭，又心酸又好笑，問孔媽媽等人。

　　孔媽媽：“都知道了。老夫人派人來了好幾次。王府傳話，說您接回了王府，我們才敢放心。”

　　駱甯：“各處去說一聲，就說我回來了。”

　　孔媽媽去了。

　　走出文绮院，才發現内院今晚沒有落鎖。

　　老夫人等各處院子，還在等消息。

　　一一通知到了。

　　老夫人當即來了。

　　“……就這點傷，無礙。”駱甯把手給老夫人瞧。

　　“吉人天相。”老夫人握住了她的右手，“阿甯，又逃過了一劫。”

　　駱甯點點頭。

　　二嬸帶着堂妹駱宛、大嫂和駱宥前後也到了；三嬸片刻後才來。

　　“都回去吧。深夜了，阿甯要歇了。”祖母說。

　　衆人這才回去。

　　内院到子時才落鎖。

　　二夫人吩咐下去，明早不用照常早起，都延遲兩個時辰。

　　駱甯睡得很不踏實。她像是虛浮着，始終半夢半醒，睡不沉。

　　她心裡記挂着萬佛寺的事。

　　當時，她從那個密室走向甬道，隻王堂堯跟着她；密室裡還有一對祖孫呢，他們如何？

　　他們剛剛踏入甬道時，密室就下來了好幾個人，他們是什麼人？要抓駱甯嗎？

　　秋華說，整個密室塌了，那些人呢？

　　駱甯不認識他們，卻忍不住一直在夢裡想，那對無辜的祖孫倆，有沒有活下來？

　　主殿塌方，死了多少香客？

　　這件事要是嘉鴻大長公主主謀的，她的目标僅僅是駱甯嗎？

　　為了制造駱甯消失的假象，公主可以叫這麼多人陪葬？

　　甚至把手伸進佛門？

　　公主也拜佛的。

　　駱甯醒過來，外面一片漆黑，丫鬟秋蘭睡在腳踏上值夜。她呼吸均勻，應該是睡熟了。

　　是黎明時候。

　　駱甯沒動。

　　她轉了轉手腕上的佛珠，這是太後給她的。

　　這次，她帶着極大的運氣：要是塌方時沒有那個密室，秋華能護住她嗎？她會不會被劫持走？

　　要是她晚一步找到通往下一個密室的甬道，會不會被活埋？

　　石塊落下來的時候，要是沒有砸傷王堂堯，她現在是否成了他的刀下魂？

　　哪一步運氣不佳，駱甯現在就睡不到這張床上了。

　　迷迷糊糊，駱甯天亮時打了個盹，做了個漫長的夢。

　　夢裡，她還在那個密室。

　　駱甯猛然睜開眼，有種不确定到底哪裡是夢。

　　直到蔺昭的聲音在門口，清脆響亮，帶着特有的生機勃勃：“王妃，王爺來了。”

　　陽光與真實感都沖進來。

　　外面很冷，室内暖融融，駱甯确定自己真被救了。

　　“請王爺稍等，我馬上出來。”駱甯對秋蘭道。

　　秋蘭應是。

　　駱甯早起的時候，手背已經不怎麼疼了，隻是脫了層皮，傷口尚未結痂。

　　丫鬟服侍她梳洗更衣。

　　“感覺如何？”蕭懷沣坐在廳堂，瞧見了她，便站起身問她。

　　“已經無礙。”駱甯道。

　　“還咳嗽？”

　　“夜裡沒有。屋子裡暖和。”駱甯道。

　　蕭懷沣微微颔首：“若無礙，進宮去看看母後。母後很擔心。皇後也派人來問。”

　　駱甯：“好。”

　　她還沒吃早飯。

　　她請蕭懷沣到她稍間坐坐，又拿出幾本書給他看，打發時間。

　　蕭懷沣則去了她的書房。

　　她的書房，在稍間的裡側，一個小小内室，布置得很雅緻。駱甯之前總在這裡聽兩位嬷嬷講學，也在此處練字。

　　她的字寫得不錯，娟秀素雅。

　　案幾上，除了筆墨紙硯，還有他送給她的那根軟鞭。

　　駱甯簡單用了早飯，随蕭懷沣一同進宮去了。

　　冬日天氣寒冷，駱甯穿得很暖和，還是忍不住咳嗽幾聲。

　　蕭懷沣看一眼她。

　　“……嗆了一口風。”她解釋。

　　蕭懷沣：“你救母後，傷了肺腑，聽聞傷好了咳嗽不斷？”

　　“是。”

　　“後來到南邊養好了？”

　　“韶陽四季如春，極少刮風，總是暖融融的，極少複發。”駱甯道。

　　又道，“王爺不必擔心，這次應該是嗆了灰塵。灰塵入髒腑，三兩日就好了。”

　　蕭懷沣：“恐怕母後會擔憂。”

　　“我盡量忍着不咳。”

　　“不要忍。就給所有人都瞧瞧，你這次遭了大難。”蕭懷沣道。

　　駱甯看一眼他，低聲道：“聽王爺吩咐。”

　　太後一夜沒怎麼睡好。

　　聽聞駱甯與雍王到了，她派了壽成宮的軟轎出來，讓擡了駱甯進去，别累着她。

　　駱甯謝了恩，這才上了軟轎。

　　在壽成宮門口，遇到了正好來請安的皇後。

　　皇後瞧着坐在軟轎上的駱甯，半晌才露出一個笑容。

　　雍王跟在旁邊，步行而來。

　　待駱甯下地，與皇後見禮完畢，皇後關切開了口：“聽聞你昨日也在萬佛寺，可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