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節過得很熱鬧。

　　太後坐鎮，除了魏王妃說了幾句不得體的話，沒人敢作妖。

　　射粉團的時候，平陽公主先拿起了小弓箭。

　　她是太後最疼愛的公主，箭法又不太好。她先來，是打個樣兒，叫後面的人都不用緊張。

　　那些箭法好的，自然不會炫技，令平陽公主難堪。故而箭法差的，也可以松一口氣，不用擔心太丢人。

　　果然，鄭皇後和魏王妃也失手了兩次——依照雍王的說法，她們本是百發百中的。

　　駱甯比照了魏王妃，也是第三次射中粉團。

　　端陽節的宴席，半下午才結束，駱甯出宮回家。

　　馬車上，她急忙把自己的蝙蝠絡子拿出來，再三對照。

　　她打絡子有個習慣，紅線要配一根細黑線、細金線，自認為這樣點綴更醒目漂亮。

　　她送給馮夫人的紫竹笛子，上面也是綴了這樣的絡子。

　　駱甯沉思，馬車壁被敲響一下，緊接着車簾被掀開。

　　蕭懷沣站在簾外，似乎有句話想交代她。

　　目光卻落在她手裡的蝙蝠絡子上。

　　遲疑一下，他道：“這是什麼？”

　　“絡子。”

　　“給我看看。”雍王說。

　　駱甯遞給了他。

　　不知他方才是否留意到了裴應的絡子。

　　她應該解釋嗎？

　　她與嘉鴻大長公主府從未有過來往，與裴應也沒私下裡說過話，駱甯解釋也無從說起。

　　她遲疑看向雍王。

　　“……是送我的嗎？”他面無表情問。

　　駱甯：“王爺不嫌棄寒酸的話，就送給您了。這是我自己編的。”

　　蕭懷沣随意接了。

　　“王爺有事嗎？”

　　“你的軟鞭耍得怎樣？到日子了。”他道。

　　駱甯立馬緊張了起來。

　　“蔺姐姐用心教了我，我也刻苦學習了。可能是天賦一般，堪堪接得住。”

　　“看樣子，是學得不怎樣。”

　　駱甯如實點點頭：“是。”

　　雍王：“用些心，本王沒有太多日子等你。欽天監已經擇了婚期，不日會告知你。”

　　駱甯也沒想到這麼快。

　　她的日子被推搡着快速往前，一刻不得喘息。

　　“我自當盡力，王爺。”駱甯沒有半分退縮，擡眸看向他。

　　雍王點頭，扔了個東西進馬車。

　　他不再看她，放下車簾轉身走了。車廂裡光線頓時黯淡了三分，駱甯把他扔的物什撿起來。

　　是軟鞭。

　　比起駱甯平時用的，這軟鞭更輕便，可以收成匕首大小，藏于袖中。

　　她看了又看。

　　馬車回到了鎮南侯府，已是傍晚，燦紅晚霞西垂天際。

　　駱甯踩着霞光，去見了祖母。

　　祖母給她留了粽子與五毒餅，駱甯每一樣嘗一口。

　　她也把宮裡發生的事，細細說給祖母聽。

　　撿些好聽有趣的事說，報喜不報憂。

　　“不早了，你回去歇了。今日累了一天。”祖母道。

　　駱甯道是。

　　文绮院的院門口，懸挂了菖蒲與艾草；室内帳頂，灑滿了榴花。

　　孔媽媽自己做了個艾草香囊，挂在駱甯幔帳的金鈎上，滿室淡淡藥草的清香。

　　“蔺姐姐，王爺給我的，你看看如何。”駱甯把軟鞭給蔺昭瞧。

　　蔺昭拿在手裡，一向自持的她，眼睛都亮了三分：“牛皮軟鞭。”

　　又向駱甯解釋，“南诏國的水牛皮，泡半年油，再暴曬，用鐵器磋磨、鍛煉，在浸泡半年油。

　　不僅輕，最難得是鋒利且不失韌性。稍加巧勁，一鞭見皿，又很難被奪走。”

　　她滔滔不絕。

　　見駱甯含笑看着她，她收斂幾分：“我有幸見過兩次，實在是好東西。”

　　“蔺姐姐，可以給你玩幾日。因是王爺所贈，我不能轉贈于你。要是我自己得了，定然要送給你的。你鞭法好，在你手裡才能物盡其用。”駱甯說。

　　蔺昭忙擺擺手：“王妃客氣了。您好好收着。有了此物，能彌補您的腕力不足。”

　　又問駱甯，“您同王爺說起，您的困難在于腕力不足了嗎？”

　　駱甯：“說了。”

　　她與雍王沒話可聊。

　　每次見面，就那麼一兩件事，駱甯隻得拼了命找話題，把自己鞭法說給他聽。

　　他聽完，幾乎沒什麼表示，駱甯也沒想到他真聽進去了。

　　“王爺有心了。”蔺昭笑道。

　　駱甯很想說，王爺指望我呢。

　　内宅很多事，雍王自己諸多不便，他希望駱甯能立得住。

　　她要是立住了，内宅就不會大亂。千裡之堤潰于蟻穴，雍王從不覺得内宅都是小事。

　　他既有遠慮，也很謹慎。

　　“是王爺禦下有方。”駱甯笑道。

　　蔺昭：“……”

　　“蔺姐姐，其實我與你一樣。将來你就懂。”駱甯說。

　　蔺昭一向不多問。駱甯隻說半句，她也就聽半句。

　　軟鞭暫時給蔺昭欣賞幾日，駱甯不着急用。

　　蔺昭沒有在推辭。

　　駱甯又拿了五毒餅，去找兩位嬷嬷，與她們喝茶吃餅，閑話瑣事。

　　她問起了魏王妃。

　　“……沒人敢說陳美人，唯獨她提了。”駱甯道，“雍王又說，他與魏王兄弟倆不睦。”

　　“雍王與皇帝兄弟失心，是魏王多年從中挑撥；皇帝服用福壽丹，也是魏王引薦的道士。”何嬷嬷說。

　　駱甯心口一跳。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也是性格各異。

　　皇子們自從生下來就由乳娘撫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宮殿。

　　太後作為生母，不可能跟每個孩子都感情深厚。

　　駱甯其實看不透太後的感情，不知她更偏向誰。

　　唯一可以看明白的，是太後威望很重，她的兒女敬重她、畏懼她。她在其中遊刃有餘。

　　“……魏王妃是魏王自己選的，她出生王氏。太後也很喜歡她，她性格很直率。”尹嬷嬷說。

　　駱甯：“……”

　　這個“喜歡”，真是無限深意。

　　而魏王，他是選擇了這個女人，還是她身後的家族？

　　這個夜裡，駱甯看着帳頂秾豔方芬的榴花，靜靜笑了笑。

　　往後三年的日子，熱鬧了。

　　鎮南侯府的算計，與皇族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駱甯竟絲毫沒有打退堂鼓的念頭。

　　“要是我真的能熬下去，就是立了大功勞。蕭懷沣心中，我這下屬功不可沒。将來我在韶陽真有什麼事，他也會保我。”

　　駱甯也許會成親。

　　她要是有了孩子，說不定能靠着這三年的恩情，給她孩子謀個前途。

　　她胡思亂想着，慢慢睡熟了。

　　她還夢到了蕭懷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