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137章 明月哪懂頑石心裡苦
林夫子與蕭雲灼聊得越多,内心便越發驚喜,且二人很多想法也無比契合,高談闊論的樣子,竟不像是師生,反而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
萦琴師對此也并不意外。
她神隐門的門主,必然要無比聰慧才行的,否則根本學不會那晦澀難懂的玄術。
倘若不是前任門主走得早,蕭雲灼壓根就不需要任何夫子,憑着師門的傳承以及自身的領悟能力,什麼東西學不會?
二人聊得十分愉快。
蕭文越才從莊子裡頭回來,急急忙忙趕過來的時候,正聽着自家妹妹正在和林夫子侃侃而談。
二人正說到一些窮山惡水、法不能至的地方,所擁有的惡習,轉而談到“刑生力,力生強,強生威,威生德,德生于刑”的說法,才提了一嘴,忽而又牽扯出些典故,聽得人……腦子發脹。
這些亂七八糟的知識正在以一種十分強勢的方式鑽進他的腦子裡……
隻是,更讓蕭文越這腦子承受不住的是,他妹妹……
不僅會寫字,還懂這些?
那些他聽都沒聽過的典故,從未讀過的詞句,被她說得無比尋常。
蕭文越站在那裡,腳步像是不會動了似的。
聽得震驚,而又麻木。
練字?
還練什麼字?他這妹妹的學識,終是他比不上的……
突然很郁悶,他歎息了一聲,又有些懊惱,從前那随心所欲的心情在這一刻徹底崩了,他着實是難以接受,當年自己費勁養活的小屁孩,一轉頭成了個……他看不懂的怪物。
對,就是小怪物!
這些年他被母親管着,早已習慣,沒有怨恨,可這一刻……好似從皿脈中湧動出濃濃的不甘,讓他頭一次無比憎恨自己的羸弱與無知!
“二哥,你傻站着做什麼?”他眉頭皺着,有些出神,連蕭雲灼走到他身邊,都沒注意到。
他從震驚中緩過來,看着這個……表面無害的妹妹,突然覺得嘴中有些苦澀:“你們說得挺好,我聽着……也頗受震動。”
這語氣,是難以言說的挫敗。
如今,蕭雲灼還搭理他呢……
再等等,等她學得越多、懂得越多,一回頭發現遠遠站着的那個除了算計人什麼也不懂的愚蠢哥哥,會不會無比地嫌棄他?
有他這麼個哥哥,似乎是挺丢人的。
“林夫子這些年走過好些地方,不像我從前隻在關西一帶活動,我之前就想着,等我能多積點德,不怕短命之後,便四處走一走,但如今見了林夫子,就像是提前完成了心願一般,真是高興!”蕭雲灼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
有好事兒,自然要喜慶一點。
不過為何二哥表情這般僵硬,好似在哭喪着臉?
“……”蕭文越看着妹妹,張了張嘴,這一刻有些懷疑,自己開口說出來的話會不會格外庸俗沒有内涵?
“你今日好怪。”蕭雲灼皺了皺眉頭,“雖有些病色,但也不是大兇之兆……罷了,二哥你自己玩去吧,我要上進了。”
蕭雲灼也沒搭理他,沖他擺擺手,轉頭又去找她的“新歡”林夫子。
蕭文越在蕭雲灼沒看到的時候狼狽而走。
就像是泥濘中的頑石看到了明月的光輝,才恍惚發現,自己有多麼肮髒。
他今日才去莊子上見那些所謂的人脈,他原本還想着,如何利用這些人,擴大自己的利益,滿足他卑鄙的想法……
他不是嫉妒,其實也從未嫉妒過誰。
就是心裡難受,就像是被人擰着一樣,疼得厲害,好似已經預料到了不久的将來,兄長、妹妹,他們談天說地格外歡喜,唯有他格格不入,好似回到了幼時,隻能遠遠躲在積微堂的外頭,聽着裡頭歡聲笑語,不敢踏足!
蕭文越有些踉跄,滿眼迷茫。
晚上都睡不着。
身子骨扛不住這般多憂多慮,第二天直接起燒了,府醫都跟着忙了起來。
蕭雲灼也特地來看他,也被二哥慘白的臉色吓了一跳。
“知道你體弱,沒想到弱成這樣,面無皿色着實吓人,要不是我懂幾分相面之術,還以為你要死了呢。”蕭雲灼摸摸他的腦袋,也有些憂心。
要是真死了,她也會有點難受的。
“沒事兒,每年都有幾回,過幾天就好了。”蕭文越嘴巴也老實了。
蕭雲灼總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兒:“二哥,你今天怎麼沒有對我冷嘲熱諷?好像突然變乖了。”
“……”蕭文越眼神黯然,“這樣不好嗎?”
“不太好,你有你的個性,這世上突然失去個性的人,要麼是經受了失去至親的痛苦,要麼是自己離死不遠了,雖然你兩者都不是,但我覺得甚是晦氣,。”蕭雲灼實話實說。
蕭文越有些無奈。
明月哪懂頑石心裡苦。
他微微别過了腦袋:“真的,過幾天就好了,你忙你的事情便好。”
蕭雲灼驚訝:明明更怪了!
這樣子簡直就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不想活了似的!
“生命可貴,自裁的話,到了下面要受罰的,二哥你小心點,就算真想死,也要表現出頑強的樣子,熬一熬,熬到命數到了,總能如願的。”蕭雲灼想逗他玩,之前這麼說他和大哥的時候,二人的表情總是會非常精彩有趣,這算是她獨特的小愛好。
她小時候接觸到的幾乎都是些苦兮兮的鬼魂,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的。
蕭文越深吸了一口氣。
“你說得有理,我知道了。”蕭文越應着,“我不會尋死的。”
“……”蕭雲灼嘴上的笑容一怔。
二哥的樣子,現在真的不太好笑了!
“我和爹說好要看着你和那個小廢物的,你們不能做壞事,也不能死,這是原則……雖然我也不用管你開不開心,但郁氣多了,影響壽命……”蕭雲灼起身,來回踱了幾步。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然後用一個十分詫異的眼神又盯着他,“我明白了……二哥,你是想大哥了吧!這事兒好辦,你給我等着!”
“?!!”蕭文越無力地伸了伸手,沒拽住她。
蕭雲灼麻溜地走了,過了半個時辰,又帶着一幅畫像而來。
更是讓旁邊的小厮,将這畫像挂在了蕭文越的床尾,然後笑着說道:“匆匆起稿,畫得不是十分精緻,二哥你就将就着看吧,我琢磨着你經常惹大哥生氣,應該也是不喜歡他高興的樣子,所以特地畫了個愁眉苦臉的模樣,總該欣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