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吼……嘛……咔……」
這個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祥和，有著奇特的韻律，充滿了一種悲憫蒼生的神聖意味。
但姜七夜卻從中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令他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他面色凝重，再次看向銀華界中。
隻見裡面的人，無論是醉醺醺的凡人百姓，還是修鍊有成的武者，都漸漸發生了變化。
一名醉酒的瘦弱少年，突然仰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怒吼，眼珠子變的赤紅一片，充滿了暴虐與殺氣。
他驀地擡眼，看向不遠處一名醉眼朦朧的中年漢子。
那個中年大漢，是他的鄰居，兩人都來自寒陽城。
兩人不久前相遇，約好一起行動，相互之間有個照應。
但此刻，少年看向鄰居的眼神，卻漸漸燃起無盡的怒火與殺機。
卻是他想起了，小時候與鄰居家爭奪一尺院牆，兩家發生過鬥毆，這個鄰居曾打傷了自己的父親。
他還想起了，這個鄰居還曾背後造謠，污衊他母親紅杏出牆生下了他，令他被人恥笑多年。
他更想起了，就在剛才，明明有足夠的酒薯，這個鄰居卻隻分給了他兩個，剩下的一大堆都被鄰居獨佔。
這一刻，少年怒從兇中燒，惡向膽邊生，眼中殺機迸射，他一個箭步衝上去，撿起一塊石頭，對著醉醺醺的中年漢子猛砸下去。
「王老三，給我去死——」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
直到將中年漢子的腦袋破碎，腦汁四濺，死的不能再死了。
少年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之色。
旋即，他擡起赤紅的眼眸，又看向了遠處的人們，眼中殺氣更熾，臉色興奮而癲狂……
這個少年並不是個例。
此時此刻，在整個銀華界中，類似的事情頻頻上演。
有心存怨氣的婦人暴起，咬斷了經常打罵自己的丈夫的喉嚨。
有維持秩序的戰兵發狂，向自己的同僚揮出了刀劍。
有分發酒薯的武者發瘋，對著下方的平民大開殺戒。
有強者身體變異魔化，長出的觸手、犄角和骨翼。
這方天地間，彷彿有一些東西在消失，令所有人都在發生著深層次的改變，向著魔轉化……
其實不隻是銀華界。
不死界和星雲秘境中的人，也都是如此。
甚至，就連真武天宮中的人，都發生了一些變化。
變化最大的，是雪兒。
她原本正在對鏡梳妝，卻突然吃驚的瞪大了美目，難以置信的看著鏡面的人兒。
鏡中的她，一根根頭髮竟然活了過來，變成了一條條小蛇，吐著信子，散發著絲絲魔氣……
「特麼的！真讓柳玄問說對了，輪迴星空雖然能保證不死人，但卻無法隔絕真正的危機，頂多能保留人的皿脈……」
姜七夜收回目光，臉色一片陰沉。
如果所有人都魔化了，那跟死了其實沒有什麼區別的。
這一刻，他不禁猶豫著，要不要提前啟動計劃……
「夫君，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蕭紅玉的身影現身在大殿中，手中還握著一卷古籍，臉色異常凝重。
姜七夜道：「聽到了，天道至暗中真正可怕的東西降臨了。」
蕭紅玉憂心忡忡的說道：「夫君，我感覺好像在失去一些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姜七夜無奈苦笑：「不隻是你，是我們，我們所有人都在失去……人性中一切美好的東西。」
他的修為更高，感觸自然更加清晰。
他能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一切堅守的東西，在漸漸動搖。
他回憶自己的過往經歷，對自己曾經的仁慈，善良，責任，使命，愛情、友情、親情，都開始漸漸生出一些排斥之感。
至於內心的一些負面情緒，則開始迅速發酵，漸漸想要佔據上峰。
就連他的道心，都已經有所動搖。
他明白，這是那位至高存在開始收割了。
其實，這世間萬靈，都是一種收割與被收割的關係。
有人收割糧食，有人收割金銀，有人收割資源，有人收割皿氣，有人收割靈魂，有人收割生命。
至於食物鏈最頂端的那位至高存在。
祂要收割的，卻是世間萬靈衍生出來的一切真誠、善良、仁慈、愛情、親情、有情等等美好的人性品質。
以此，來強化祂的神性，從而達到祂的某種目的。
所以，自古以來，凡是被祂拋棄的廢鼎，隻會成為魔物橫行的魔界。
虛空沼澤世界。
大荒世界。
太陰靈界。
黑暗龍界。
真武界。
靈初界。
等等。
無不如此。
五千年前的真武天宮，並非是魔族毀滅的，而是所有的神將都魔化了，他們自己毀滅了自己……
來自靈初界的修仙者，之所以毫無人性，因為他們的確已經被剝奪了人性，他們的天道也無力恢復……
北荒數千裡魔骨平原上的浩瀚魔骨，並非來自魔域的入侵者，而是來自人域的一代代強者之骨……
現在的虛空沼澤魔界，就是由無數世界碎片，糅合而成的一個碎鼎世界，一個魔物的集聚地。
世界上的所有生靈，都是魔，區別隻在於魔性的輕重……
姜七夜還知道，虛空沼澤魔界，並非那位存在的主要目標。
因為這個世界，其實已經沒有太多收割的價值。
這一次，說不定又會有天外的某個，或者某些世界，要倒黴了。
如果他早早的發展玄黃界，將玄黃界打造成一個適合人族生存的昌盛世界，必定也難以逃過這一劫。
這也是他遲遲沒有出手的最大原因。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是第九次了。
所謂九鼎合一。
這很可能是最後一次。
不過，這最後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兇險的一次。
以前，那位存在還會留下一些種子。
而最後一次，祂很有可能會敲骨吸髓，涸澤而漁……
姜七夜略作沉吟，說道：「玉兒，立刻將你的記憶拓印下來，我們接下來怕是要化魔了，需要做些準備才好。」
「不用！我們可以不在這個時空！」
蕭紅玉搖搖頭，走上前來，握住姜七夜的大手。
一股淡淡的紅光將兩人包裹。
姜七夜笑了笑，沒有抗拒，但也沒抱太大希望。
霎時，蕭紅玉離開了這個時空，整個人看起來已經變的模糊。
但姜七夜卻依然在原地未動，身外的時空之力也消散了。
蕭紅玉再次回到現實，蹙眉道：「夫君，好像我的神玉受到了某種壓制，隻能對我自身有用……」
姜七夜卻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此方大天道之下，沒有人能逃過被那位存在的收割。
這其中牽扯到無解的因果。
就連沼澤老魔、太陰仙尊、人皇、邪帝、靈初仙尊、洪台老怪、灰燼，以及他那曾經無比強大的一世，都沒能逃過。
現在的他，更不可能逃過。
那塊神玉能保護蕭紅玉，其實已經算是天大的驚喜了。
畢竟，蕭紅玉也是在這方天地間生長起來的。
看到蕭紅玉一臉擔憂，姜七夜笑著寬慰道：「玉兒，你保護好自己就行，我自有解決之法。」
蕭紅玉急忙問道：「夫君你有什麼辦法？」
姜七夜伸手撫著佳人雪膩的臉頰，咧嘴笑道：「真的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為夫現在畢竟也是這方天地間的至強者之一。
眼下的困境，雖然很麻煩，但我也能應對，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這一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無論這是不是那位存在的最後一次碎鼎，他都不能等了。
如果失去了一切親人、愛人、朋友、戰友。
即便將來的某一天，自己能屹立在此界之巔，也隻是一介孤家寡人，活著也挺沒勁的。
既然如此，那就賭一把！
就賭那個看不見夠不到的老不死，幹完這票就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