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川并不知道在院子外面胡婷婷在等自己，更不知道她在那裡偷聽了許久，隻聽見人喊孟悠悠來了，他便連忙快步走了出去。

　　“喏，請你的晚飯，”孟悠悠站在台階下面，看着人出來了，笑嘻嘻地往前遞上自己的盤子，說道。

　　在吳青梅下工回來之後，孟悠悠特地讓她早些将肉給處理好，用地裡新長出來的小土豆一塊兒炖煮出來的紅燒肉，淋上醬油之後，别提有多美味了。

　　姜川以為她說笑的，沒想到她還真的特地送過來了，道，“咋不留着你自己吃？”

　　他吃不吃肉其實無所謂，嘴巴上的饞忍忍就行，倒是她，身體看着瘦弱單薄，需要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好好給補補。

　　“家裡還有呢，”孟悠悠示意他接過去，回答道，“你趕緊拿進去吃吧，我先回去了。”

　　姜川點點頭，眼裡的笑意更盛，“走路慢點。”

　　這句叮囑純屬多餘，他心裡也知道，所以話說出口之後，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

　　等到人走遠了，拐過拐角看不見背影了，姜川才準備回去，才邁上台階，便聽到了身後有人在喊自己，回頭，“是你。”

　　語氣肯定，他在和孟悠悠在一塊兒的時候碰到過好幾次胡婷婷，所以哪怕不熟悉，但是卻記得這張臉。

　　“姜川，能和我談談麼？”胡婷婷近乎絕望，懇求道。

　　她在這裡站了很久，久到她的雙腿麻木了而不自知，怯怯地聽着他在院子裡說話的聲音不敢上前，直到她再次看到了孟悠悠過來找他。

　　胡婷婷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和他談什麼，但她隻是覺得如果不說點什麼，他隻會像現在這樣離自己越來越遠。

　　看她的眼神也會越來越陌生。

　　“我們不熟吧，沒啥好談的，”姜川沒有絲毫猶豫就拒絕了，“天快黑了，你快點回家吧。”

　　他不知道胡婷婷為啥要來找他，也不關心，此刻他隻想趕緊回到自己的屋子，吃上孟悠悠給他送來的飯菜。

　　說完他也不管胡婷婷是啥反應，隻直接提腿進了院子，幾個大步就回了屋。

　　胡婷婷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凄然，她搞不懂自己好好的為啥會忽然鬧到這個境地，連和他上前說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更别提挽留了。

　　胡婷婷如何想，孟悠悠全然不知，她此時正吃着紅燒肉，一口一塊滿嘴的油水，興奮得不行。

　　“媽，那兩個肉包子你可千萬别留着，到明天肯定就壞了，”孟悠悠看着盤子裡的肉包子，勸道，“還有這肉，早些吃了才對，千萬别留到明天。”

　　兩斤肉處理完本來就沒多少，連着小土豆一塊燒，也才将将把兩個盤子裝滿，一盤端給了姜川，一盤留給她和吳青梅。

　　隻是沒想到吳青梅舍不得吃肉包子，把兩個肉包子都放在了她面前，自己隻挑土豆吃，肉更是不吃一塊。

　　“反正你不吃，我也不會吃的，那就甯願壞掉好了，”孟悠悠知道吳青梅是想留給自己，所以故意道。

　　事實上，話這樣說，事情她也真的做得出來，這一點，吳青梅也知道，所以才道，“成，媽吃。”

　　女兒孝順，吳青梅心裡很安慰。

　　孟悠悠見她真的拿起肉包子咬了一口，這才滿意了，試探着問道，“媽，下學期我如果回學校讀書，你也和我一塊兒去縣城呗。”

　　“我去幹啥呀？”吳青梅一愣，笑問道。

　　她這輩子都沒咋離開過村子，哪怕是縣城，她也就去過一兩次，還是沒有結婚的時候她爸帶她去的。

　　“我和我姐都在縣城呢，”孟悠悠試着勸說道，“媽，我們可以租個房子，回頭我們可以申請走讀，每天都回來。”

　　如果李慧真的能幫忙租到房子，那麼孟悠悠說的完全可以成真，她和孟珍珍不用再住校，也就不用留吳青梅一個人在家了。

　　“我不去，”吳青梅沒多想就搖頭道，“家裡還有好多事呢，我要上工，還有雞和豬要喂，要是去了縣裡，它們咋辦？”

　　更重要的是，吳青梅覺得自己啥都不會，要是去了縣城，找不到活幹，那難不成一家三口都喝西北風去麼？

　　“我們可以把雞放在錢嬸子家養着，豬可以送回到外婆家，給它吃豬飼料，也費不了多少功夫，”孟悠悠一早就想好了，提議道。

　　“至于到時候要交公糧，我們可以花錢買糧，所以不用上工也沒事。”

　　每家每戶的勞動力都是要上工掙工分交公糧的，工分夠了交完了公糧，剩下的糧食則都是農民自己的，像孟貴之前一直在縣城幹活沒有上工，就是每年花錢買的糧。

　　吳青梅知道孟悠悠說的法子可行，但她就是不想離開這裡，“你隻管去讀書，咋還要我和你一塊兒去？媽就在這兒等你好不好？”

　　孟悠悠聽她像是哄小孩似的，忍不住笑了，“成，那你擱家裡待着，不過明年我和我姐畢業了，你可得和我們一塊兒去縣城。”

　　等到明年恢複高考了，經濟上肯定也放松了不少，在縣城随便找點事情幹，或者做點小生意，都會比做農活掙錢得多。

　　不過這些，孟悠悠暫時不會和吳青梅解釋這麼多，省得她背地裡擔心。

　　“好，”吳青梅随口答應了，并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這輩子她都沒有想過要離開孟家灣，所以對孟悠悠說的去縣城，也覺得離自己很遙遠，至于明年，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母女二人一頓晚飯吃得滿足，那邊孟老太卻是氣得拍桌子。

　　“咋了？你還真是要反了天不成？”孟老太指着坐在凳子上嗑瓜子的張桂琴，罵道，“給你娶回來是做祖宗的麼？你也配？”

　　從下午到現在，不要說去上工，家裡的啥活都不做，隻坐在那裡嗑瓜子消磨時間，孟老太扛着鋤頭回來，看到張桂琴這副樣子就來氣。

　　她年紀這麼大，還舍不得那點子工分，頂着太陽去田地裡忙活，張桂琴倒好，過得比她還舒坦。

　　張桂琴冷嗤一聲，“想吃飯自己去弄呗，反正我不餓，可以不吃。”

　　以前做飯是吳青梅的活，後來就變成了她，每次下工之後一身的汗，還得立馬鑽進廚房忙活，弄好一家子的飯菜之後，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難受的不行。

　　就這樣，孟老太還總是挑三揀四，一會兒說菜裡多了油，一會又說不該把馍蒸得太硬，張桂琴以前可以忍，現在才不想忍了。

　　“你……”孟老太指着張桂琴“你”了半天，最終才道，“你是要氣死我不成？”

　　張桂琴斜睨了她一眼，“除非你給曉萍出錢學手藝，要不然我就這樣，你愛咋說就咋說。”

　　她真的沒啥可怕的，不管對誰說，張桂琴都是占理的一方，哪怕是孟富回來了，她也不信他真的不為自己的女兒考慮。

　　其實張桂琴身上也有私房錢，而且還不止五十塊錢，但是事情鬧到現在，已經不是錢不錢的事了，而是變成她和孟老太之間的拉鋸戰。

　　誰先妥協了，以後就都輸了。

　　這一點，張桂琴明白，孟老太也很清楚，所以兩個人才甯願這樣僵持着，讓外人看了笑話，也不想輸給對方。

　　“媽，你就給她錢吧，”孟貴從屋子裡出來，半靠在門框邊上，略微有些虛弱的勸道，“曉萍也是你孫女，學會了手藝對你也有好處。”

　　他知道孟老太是舍不得出錢，卻全然不知道為了這點事為啥她們婆媳兩個人能僵持這麼許久，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說完這話之後，孟老太狠狠地瞪着他是為了啥。

　　“聽見沒？你兒子也勸你呢，”張桂琴不厚道的笑了，道，“可不就是自己的孫女麼，對她别那麼苛刻，好歹都是孟家的種。”

　　對待孟蓮花，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孟老太平時都是大方得不行，沒道理在自己的孫女身上，就這般摳搜樣。

　　“媽……”孟貴還想再說，看到孟老太的眼神，又有些不敢了。

　　孟老太沒好氣的左右看看，最終視線放在孟曉萍的身上，“我給你花錢，你可得好好學，學會了以後能掙錢了，别忘了把錢還給我。”

　　至于說以後掙錢了要把錢都交給她這樣的話，孟老太也懶得說了，有張桂琴那樣的娘，以後孟曉萍是啥樣，孟老太也能預料到。

　　但是讓孟曉萍到時候還給她這五十塊錢，孟老太覺得還是可行的。

　　孟曉萍看了眼張桂琴，才點頭道，“奶，你放心，我以後掙錢了一定還你。”

　　孟老太張口閉口都是錢，她早就已經煩透了，但是張桂琴讓她說啥，孟曉萍也會聽話照着說就是了。

　　“這下你滿意了？”孟老太再次看向張桂琴，“還不快去煮飯？”

　　對于這個結果，張桂琴自然是滿意的，多年來的婆媳之間的争鬥，這是她第一次占了上風，所以也懶得再計較許多，隻起身往廚房去了。

　　有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對這一點，張桂琴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