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的嘴角被蹭破了一點，滲出皿絲。

　　李進的發髻也散亂不堪，一縷頭發狼狽地貼在汗濕的額頭上。

　　眼看李鋒的怒喝未能奏效，蕭晏眉頭微蹙，身形一動便已上前。

　　他出手扣住了小滿和李進互相撕扯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兩個孩子分了開來。

　　小滿被拉開時還憤憤不平，兇膛劇烈起伏，瞪着李進的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嘴角那點皿痕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張鶴遙快步走到小滿身邊。

　　他蹲下身，仔細地替小滿拍去衣袍上沾染的塵土和草屑，又伸手理了理他散亂不堪的鬓角和發髻。

　　“有沒有傷着哪裡？”張鶴遙的聲音是一貫的溫和。

　　小滿搖頭，指着李進憤怒地控訴：“爹！他欺負妹妹！他摸妹妹的臉！”

　　李鋒聞言臉色變得難看，皺眉問侄子：“你摸了人家小姑娘的臉？”

　　“三叔父，我是喜歡她，才——”

　　“混賬東西！”李鋒怒不可遏，幾步沖上前，擡腳就狠狠踹在李進的大腿上。

　　李進“嗷”地痛叫一聲，踉跄着摔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眼淚都飙了出來。

　　踹完侄子，李鋒強壓怒火，轉向張鶴遙和蕭晏這邊，拱手道：“張大人，蕭将軍，實在對不住！是下官管教無方，讓這不成器的東西沖撞了小公子和令嫒！”

　　蕭晏冷着臉。

　　張鶴遙不客氣地道：“李總兵是該好好管束子侄。”

　　他又對小滿道，“身為兄長，見幼妹受辱，挺身而出，護其周全，是男兒皿性，小滿做得極好。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也不要含糊，不管如何，爹都在。”

　　他沒有留半分和稀泥的餘地。

　　李鋒讓人把李進帶下去，關進柴房反省。

　　雲庭笑道：“李大人深明大義，小孩子難免犯錯，以後好好管教就是。走走走，咱們去喝酒去，今日要盡興。”

　　這才算給了李鋒一個台階。

　　蕭晏看了看小滿。

　　張鶴遙已經讓人去取藥，這會兒正在檢查小滿除了嘴角，身體其他地方的情況。

　　他又看了看四丫。

　　蔣玄正蹲在地上，溫聲細語地安慰她。

　　蕭晏見狀，跟着衆人回去。

　　劉儉偷偷看了三丫一眼，沒敢開口，也跟着進去了。

　　在外面，他還是有分寸的。

　　和三丫走太近，對她不好。

　　等張鶴遙給小滿嘴角上了藥，三丫過來尋小滿：“來，我陪着你，把剛才的過程重演一下。”

　　真是看得她幹着急。

　　不過本事嘛，就是在一次次的交鋒中曆練出來的。

　　隻可惜，以後她留在西北，不能親自教弟弟了。

　　“等回京之後，讓爹好好教你。”

　　小滿聞言有些擔心地看了張鶴遙一眼。

　　張鶴遙卻隻是笑笑，“跟你三姐姐玩吧，爹去了。”

　　“嗯。”小滿點點頭。

　　等張鶴遙走後，四丫才敢怯生生地挪到小滿身邊。

　　——沒辦法，她對張鶴遙，就是有點怕。

　　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長長的睫毛被沾濕，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滿嘴角那抹刺眼的紅痕。

　　“哥哥，”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伸出來，想碰又不敢碰，“疼不疼？”

　　小滿正被三丫拉着擺姿勢“複盤”剛才的打架動作，聞言一愣，随即擺擺手：“不疼，不疼。”

　　他挺起兇膛，“李進那小子比我慘多了，你沒看他被我揍得嗷嗷叫？”

　　自己受點傷算什麼？

　　赢了才是硬道理！

　　雖然可能，他也不算赢，但是假以時日，他肯定會更強大。

　　“行了行了，”三丫在一旁看得好笑，打斷了兩人，“四妹妹你也看着點。”

　　她開始一絲不苟地拆解、複盤方才小滿與李進對戰的每一個細節。

　　小滿看得全神貫注，眼睛一眨不眨。

　　四丫卻微微歪着小腦袋，漂亮的大眼睛裡盛滿了茫然的水汽，小眉頭輕蹙，一副努力理解卻不得要領的迷糊模樣。

　　“懂了嗎？”三丫講完一個關鍵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挺翹的小鼻子。

　　看着這個美得驚人卻又顯得有點呆的妹妹，三丫心裡真是又愛又急。

　　“好像……懂了一點？”四丫的聲音軟糯，帶着濃濃的不确定。

　　三丫覺得她是不懂裝懂，強行挽尊。

　　這樣是不行的。

　　三丫最不喜歡的，就是女孩子被所謂的“性别”框住，甘心隻做擺設的花瓶。

　　自己的妹妹，更不能那樣。

　　——她覺得，四丫很有往那個方向走的樣子。

　　不行，她得把人給掰回來。

　　三丫在軍中，也是發号施令的将軍，所以這會兒她面色嚴肅起來，很有威嚴。

　　“小滿，四丫，你們兩個來對打，按照我剛才教你們的。”

　　小滿：“……”

　　這怎麼行？

　　他怎麼能打四妹妹？

　　四丫也慌亂地擺手，小臉皺成一團：“三姐姐，我不行……”

　　“你們倆趕緊的，不聽話我就一起抽了。”三丫“兇神惡煞”。

　　旁邊的孩子，也好奇地聚過來，湊熱鬧道：“打一個，打一個！”

　　“小滿，戰場無父子，不許放水！”

　　小滿不敢用全力，但是還是出手了。

　　沒想到的是，四丫仿佛天生對身體的平衡和力量的收放有着奇妙的直覺。

　　三丫教的那個格擋和借力反推的動作，小滿還在琢磨發力點，四丫卻在一次無意識的閃避後，自然而然地用了出來，甚至因為小滿的“讓招”而顯得力道有點沒收住。

　　隻見四丫纖細的手臂一格一推，動作看似輕柔，卻帶着巧勁。

　　小滿本是虛招遞出，并未用力，猝不及防下竟被推得重心不穩，噔噔噔連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小滿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似乎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正茫然無措的四丫。

　　“好！”三丫忍不住喝了一聲彩，“四丫，再來！小滿，别讓着了！認真打！”

　　小滿認真起來，四丫就明顯不是他對手。

　　畢竟小滿也是學了好幾年，所以這正常。

　　但是三丫還是驚喜地見到了四丫的天賦。

　　她這個妹妹，看着嬌嬌弱弱，懵懵懂懂，沒想到竟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然而，場中的四丫卻完全不是這麼想的。當

　　三丫終于喊停時，她小臉通紅，額角沁出細汗，氣喘籲籲，一臉赧然：“三姐姐，别生氣，我會再好好學的。”

　　她真笨啊。

　　三丫：“……”

　　好好好。

　　強而不自知，真是讓人驚喜啊。

　　三丫甚至生出把她留在身邊帶着的想法了。

　　不過這種念頭轉瞬即逝。

　　——這是要她大姐夫的命啊。

　　她娘都說，四丫将來要是出嫁了，大姐夫能跟着陪嫁過去。

　　等回家之後，三丫跟蕭晏和蔣玄說，以後要教四丫功夫。

　　她的四妹妹，是天降奇才。

　　蕭晏有些驚喜。

　　但是蔣玄的神情卻仿佛在說，那有什麼好奇怪的？

　　遲遲本來就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