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顯然也明白陸棄娘的意思，所以挨了罵，也高高興興的。

　　她就喜歡娘偏心她。

　　娘怕她吃虧呢。

　　雖然娘每次都兇巴巴的。

　　陸棄娘倒也沒買，從自己的首飾裡挑了一套出來。

　　——這也是二丫給她的。

　　但是已經是她的了。

　　不過她還是私下問了問二丫，“娘要是送人，你不生氣吧。”

　　“不生氣，原本就是留着給您送人的。”二丫爽快地道。

　　二丫給陸棄娘置辦了很多東西。

　　她深知回京後人情往來頻繁，早就為母親備下了足夠的體面。

　　“那行。”陸棄娘又解釋道，“本來不舍得把這麼好的送人，但是想着那是你爹的師妹，咱們關系親。你師公那人又好強，送一份就得是一份，挑個貴重點的才顯誠心。”

　　出去買，她舍不得，而且着急也挑不到好的。

　　手裡的銀子，還得回京置辦很多東西。

　　“您放心吧，我又不是小時候了，為一件新衣裳還得哭一個月。”

　　人窮才會斤斤計較。

　　有錢了，心兇都豁達了。

　　錢最養人。

　　“娘，您去看着點，要是日子過得艱難，走了之後，再讓人給師公送點銀子。”

　　“二丫越來越周全了，比娘強，咱們就這麼辦。”陸棄娘高興地道。

　　“但是有一點，”二丫哼道，“不許往家裡帶人。”

　　“帶人？帶什麼人？”陸棄娘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爹的小師妹，都十五六歲了，也沒聽說說親了。您千萬别腦子一熱，幫人張羅，甚至把人帶回來了。”

　　“那怎麼會呢？”陸棄娘道，“你還好意思說人家十五六歲不說親，你多大了？真是老鸹落在豬身上，隻看見别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二丫見她不開竅的樣子，忍不住把話挑明：“什麼師兄師妹的，不容易出事嗎？”

　　陸棄娘：“……你腦袋瓜裡裝的都是什麼。你師公是正派人，再說了，你爹是唐僧肉啊，是個女的，見了他都得喜歡？”

　　“娘！”二丫急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行，我知道。”陸棄娘道，“我知道有人心術不正。但是咱也不能人都沒見着，就這麼想人家，不好。”

　　怕二丫生氣，她又道，“娘知道，您是怕娘傻呵呵的吃虧才提醒我，我會記着的。”

　　這世上，從來都不缺極品。

　　但是極品之所以被稱為“極品”，還是少數。

　　絕大部分人，還是善良敦厚，性情淳樸的。

　　“不能把人一杆子打死。之前的時候，我想起來就覺得，你爹位高權重，我千萬不能給你們拖後腿，出去要防着點，多留心眼。”

　　這讓她壓力非常大，做夢都是小心翼翼。

　　“但是後來我想明白了，咱們坦誠待人，或許偶爾會遇到壞人，但是不能覺得都是壞人。你說我當時買你和大姐的時候，要是想着，買來的孩子養不熟；買你爹的時候，想着以後被拖累，那就沒有咱們這一家人了。”

　　誠然善意曾經被辜負，但是更多的時候，她得到了比自己預期更多的回報。

　　“我去看看。”陸棄娘拍拍二丫的肩膀，“你要相信娘。”

　　二丫點點頭。

　　娘說得對。

　　有時候，在商場裡摸爬滾打久了，爾虞我詐見多了，二丫會覺得自己心不自覺變得冷硬。

　　她需要娘。

　　一次次将她從世故的邊緣拉回，提醒她保有做人的那份赤誠與溫度。

　　“咱們娘倆相互提醒着點。”陸棄娘道，“你們現在長大了，我有了好多人可以商量事情。所以娘一點兒也不覺得三十多歲可怕。”

　　每一天，她都覺得日子更好了，有盼頭。

　　“行，您快去吧。”二丫笑着催促道，“我們今日出去逛逛，買點特産。”

　　“你少買點。”陸棄娘又瞪她，“到一個地方添好幾輛馬車。”

　　他們是有些人情往來，回京之後要送一些禮物。

　　但是也不用這麼離譜。

　　“還有國公府的呢，他們家人多。”二丫坦然道。

　　陸棄娘眼睛一亮：“咋？你和雲庭……定下來了？”

　　她對二丫的婚事，是真不敢多問，生怕問急了這祖宗又變卦。

　　“算是吧。”二丫道，“回去先成親，然後他陪我再去廣州府，我們會在那裡待一年半載。”

　　雲庭是真正做到了“放權”的人。

　　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赢得了尊重，又對子嗣無甚執念，覺得這輩子功業已夠躺平了。

　　“好好好。”

　　陸棄娘總算放心下來。

　　這倆祖宗，一天天的在一起，誰都知道是一對兒，二丫就是不松口，弄得她心裡七上八下的。

　　主要這倆人要是鬧掰了，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怎麼辦？

　　二丫是這樣的人。

　　隻要她認定了，那該有的周全，她全能照顧到。

　　不過陸棄娘還是有些好奇，二丫為什麼突然松口。

　　這個，能問嗎？

　　二丫笑道：“您快走吧，我爹在外面都等急了。晚上回來，我告訴您。”

　　陸棄娘這才出門。

　　她和蕭晏很快去了馮家。

　　這是一處二進的小院子，正值初春時節，院牆邊幾株老柳抽出了鵝黃嫩綠的新芽，随風輕擺。

　　蕭晏上前敲門，心裡帶着幾分忐忑。

　　門被打開，出來的是一位身着半舊但洗得發白的藕荷色布裙、身形高挑的少女。

　　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眉眼清秀，眼神明亮，未語先笑，透着股子爽利勁兒。

　　她利落地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結實的小臂，手上似乎還沾着點水珠，像是剛才正在忙活什麼。

　　“是輕風吧。”陸棄娘笑道，“我相公蕭晏，是你爹的徒弟。今日我夫妻前來拜見師父。”

　　少女面色激動，對着屋裡喊道：“爹，爹，蕭将軍攜夫人來看您了！”

　　随後她又脆生生地道：“師兄，嫂子，快進來坐。”

　　這一聲招呼，毫不扭捏的神态，瞬間就赢得了陸棄娘極大的好感。

　　“誰來了？”馮振霆急匆匆地出來。

　　他年屆五十，兩鬓卻已經有了白發，但是身材高大挺拔，一看就是習武之人。

　　“師父。”蕭晏要跪下行禮。

　　馮振霆扶住了他，“可不敢，你現在是将軍了。”

　　“便是元帥，也是您的弟子，您當得起。”陸棄娘爽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