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正式談判隻剩下一夜了。
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确定明天是否還能安好。
兩位帝王的第一次見面并不愉快,其實想想也能猜到又能愉快到哪裡去?
黑武做了七百多年的老大,從立國開始就以霸道震懾四方。
上一個中原帝國自始至終都沒敢挑戰黑武的權威,這讓黑武人對中原人的看法始終停留在孱弱無力這四個字的層面。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新建的中原帝國開始挑戰黑武權威了。
而且,不止一次。
黑武接連在大甯四周的布局都被撕裂,不管是經濟封鎖還是軍事封鎖皆宣告失敗。
為了打壓大甯經濟發展,黑武采取了強勢的打壓,要求大甯周邊諸國不準與甯有任何來往,試圖将甯國壓制在貧窮落後的狀态。
可是大甯先是拔掉了大甯東北之外的兩顆釘子,一為渤海一為東韓。
然後打碎了西域諸國的聯盟,諸國不得不臣服,又打碎了草原諸部的叛亂,結束了草原内戰,使草原歸順。
緊跟着撕開了南邊的封鎖,使大甯海運暢通。
現在黑武人覺得還唯一能按住的就是大甯北方,所以才有了這次談判。
可是談判要談才行,甯帝李叱的表現很直接也很清楚......不談。
所以明日這關于兩個超級大國的邊界劃分必然不能調和,戰争也就一觸即發。
對于周邊小國來說這不是一個好消息,每一次世界格局發生大的變化受傷害最重的還是他們這些無力自保隻能寄人籬下的小國。
可他們确實也左右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選擇。
可選項隻有兩個,所以對錯格外重要。
以這兩個超級大國現在的行事風格,選哪邊都不意味着絕對正确。
選擇老牌霸主黑武看起來更明智些,可黑武現在的統治力好像也沒有以往那麼強。
此前幾百年來,臣服于黑武的小國非但沒有得到宗主國的任何好處,反而要被吸幹了皿,這讓他們苦不堪言,幾百年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小國已經覆滅,甚至不止一輪。
尤其是黑武南邊諸國就像是韭菜一樣,被黑武割了一茬又一茬。
黑武曆來不願意看到周邊小國有任何發展起來的迹象,所有小國都一直貧窮落後才是黑武人願意看到的。
所以黑武對待屬國的态度也一直沒有變過,不停的慫恿唆使甚至直接支持這些小國不斷出現政變。
有些小國竟然能出現一年之内連續換了五位國主的局面,這樣的情況下本就國力弱小又怎麼可能再有發展?
所以現在不隻是大甯單方面要拿回曾經丢掉的土地,這些小國也必須考慮一下依附誰能活的更久。
之前甯帝李叱說的那些話,可真的不是鬥鬥嘴。
闊可敵正我說,中原人因為想種地而有戰争,那幹脆就沒有地好了。
李叱的回答是,沒有地就吃魚。
這話絕非字面意思那麼簡單。
李叱說沒有地就吃魚,可大甯現在怎麼會沒有地?他說的沒有地,指的就不是大甯現在已有的土地和屬國,因為已有的,都可種地。
還沒有臣服于大甯的,才是魚。
地我要,魚我吃。
是我的地我就好好種着,不是我的地我就當魚吃了。
在這個态度下,闊可敵正我絕對不可能再有任何讓步。
黑武已經逐漸失去了對西域諸國草原諸部已經大甯東邊和南邊的控制,再把北邊也丢了,那黑武将直面甯軍,兩國之間原本屬于黑武的緩沖地帶,就成了甯國的緩沖地帶。
李叱為什麼一直都在說不會強迫漠北諸國并入中原,可以歸順但保持自立?
其實這其中包含兩個方面的信息,是甯帝李叱一方面是透露給漠北諸國國主的一方面是不能透露給他們的。
一,你們可以繼續做王,國還是你的國,你隻要認了我這個大哥就可以,我不會像黑武那樣壓榨你們,甚至還可以分給你們一些好處。
這是可以透露的。
二,這些小國可以獨立存在,甯國要他們的目的就是成為戰争緩沖區,以前黑武南下攻打中原,這些小國就是黑武的補給站。
一旦他們都轉投大甯,那這些小國就不再是黑武的補給站反而變成了大甯北疆之外的屏障,就算不是屏障,也可以成為戰場。
大甯已經有足夠的力量,不準許站在發生在甯國的疆域之内。
為此,大甯和黑武對待這些小國的态度可以完全不一樣。
如果大甯北上強行奪取這些地盤,黑武可能不會傾盡全力的支援屬國,甚至還樂意看到這些小國消耗大甯的軍力。
但如果是黑武入侵這些小國,大甯會真的直接出兵幫助他們抵禦黑武南下,會在人力物力财力上都給予最大限度的支持。
養小弟,可不僅僅是為了聽小弟喊那一聲大哥當然更不能完全指望着吃小弟來壯大自己。
小弟是不能吃的,所有能吃的都是不願做小弟的。
這個态度,李叱已經格外明确。
所以在這個夜裡,闊可敵正我竟然有些輾轉難眠。
他知道李叱有多強,知道這樣的對手有多難擊敗。
但他更知道,如果他在位的時候無法将甯國徹底打壓下去,如果他在位的時候不能把李叱殺了,那他的子孫後代就更沒有那個本事了。
他要賭這一把的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在自己的兒子之中挑不出一個能和李叱相比的,就連李叱的兒子也一樣比不上。
此消彼長,他不解決掉李叱這個強敵将來就可能是李叱的子孫後代解決掉他的子孫後代。
“明日安排如何?”
闊可敵正我看向闊可敵珈邏。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女兒看起來比白天的時候更加憂心忡忡。
“父皇,我剛剛查到了一件事。”
闊可敵珈邏道:“就在父皇與李叱會面的時候,手下人向我報告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她走到闊可敵正我面前。
“火辦鶴似乎有些不對勁。”
闊可敵正我微微皺眉:“發生了什麼事?”
闊可敵珈邏解釋道:“此前火辦鶴奉父皇之命安排一批人進屈渤右賢王博兒今的隊伍裡,後來博兒今和他發生了争吵,父皇讓我去平息,我去之後下令火辦鶴給博兒今道歉,火辦鶴不情願,但當時我也并沒有多在意。”
“後來我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于是派人暗中調查,今日得到回報,火辦鶴安排進屈渤隊伍裡的人,都是曾經他執掌青衙時候跟過他的。”
闊可敵正我道:“情有可原,君侶執掌青衙已有數年,在職的高官都是君侶提拔起來的,火辦鶴與君侶之間有矛盾,所以不敢用君侶的人也是常理之中。”
闊可敵珈邏道:“若僅是如此我也不會太擔心,又仔細查問了一下,火辦鶴安排進屈渤人隊伍裡的還不僅僅是他青衙舊部,還有一批是從外邊來的人手。”
“他此前才剛剛從中原回來,他在中原這幾年都做了些什麼青衙之内竟無人知曉,問他,他就說諸事都已經向君侶禀告過。”
“這批人不在青衙卷宗之内,也不是從黑武國内召集來的......”
說到這她看向闊可敵正我:“他用的可能都是從甯國帶回來的。”
“密諜?”
“不是,密諜都有卷宗記錄。”
闊可敵珈邏道:“我越來越不放心,于是收買了青衙之中的人,這個人,曾是火辦鶴的親信。”
她一回頭:“把人帶進來。”
不多時,這個青衙百長就被叫了進來。
一見到闊可敵正我,這個百長就吓得哆嗦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陛下,臣罪該萬死。”
“嗯?”
闊可敵正我問:“你有什麼罪?”
那百長回答道:“臣不該知情不報。”
闊可敵正我道:“現在說也來得及。”
百長馬上說道:“火辦鶴回來執掌青衙後,表面上是将君侶殿下的人都排擠在外,但實際上,他暗中與這些人來往密切,火辦鶴分配進屈渤隊伍裡的人,也不是他自己帶回來的,實則都是君侶殿下此前安排的死士!”
闊可敵正我臉色一變,啪的一聲,一掌拍在桌子上,那張看起來格外堅固的桌子頓時四分五裂。
“君侶他養了多少死士?”
“罪臣不知道,但罪臣知道他們都是從哪兒來的。”
“從何處來?”
“南院!”
百長擡起頭看向闊可敵正我:“他們來的時候帶着兵器,那些兵器都磨掉了标識,但臣也在南院當了七八年的兵,能認出來那些兵器都是南院的。”
闊可敵正我臉色越來越差。
那個已經被他除掉的兒子,難不成竟然勾結了南院的人?
“陛下。”
百長低着頭說道:“臣覺得......臣覺得君侶殿下可能,可能,他可能有不臣之心......”
闊可敵正我看向闊可敵珈邏:“他還知道些什麼都和你說了?”
闊可敵珈邏點頭:“都已經說了。”
闊可敵正我一個眼色,他身邊近衛忽然抽刀向前,一刀就将那百長斬了。
闊可敵珈邏都被吓了一跳。
“父皇,我還查到此前那個代表西域小國月氏國出戰的白衣僧,曾經與火辦鶴有所來往,火辦鶴身邊還有幾個中原人,出入極為隐秘。”
闊可敵正我沉思片刻後微微搖頭:“你不該抓人。”
闊可敵珈邏道:“确實不該,但已到萬分緊急時候也不得不抓。”
闊可敵正我點了點頭:“既然抓了就抓幹淨。”
闊可敵珈邏立刻轉身:“我現在就去把火辦鶴帶回來!”
人沒了。
火辦鶴不知所蹤。
闊可敵珈邏連夜帶着她的親衛把火辦鶴安排進屈渤人隊伍裡的人都抓了,一個不剩。
帶回來之後,果然又查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
“父皇。”
闊可敵珈邏急匆匆的回來:“剛才查到被安排進屈渤人隊伍裡的有幾個中原江湖客,他們來自中原蜀中唐門,擅長易容刺殺用毒,甚至還會下蠱和煉屍。”
闊可敵正我眉頭皺的更深了些:“他們是要在會談的時候殺我?”
闊可敵珈邏道:“那些中原江湖客為主,他們擅長易容,已有計劃在今夜将博兒今殺掉,然後假扮成博兒今接近父皇,殺了父皇之後就嫁禍給甯帝李叱,促使兩國開戰。”
“隻要兩國開戰,南院兵馬就會控制局面,到時候.....”
闊可敵珈邏看向她父親:“君侶會回來,去見阿蠻大哥的那個君侶是......易容假扮。”
“好好好!”
闊可敵正我連喊了三聲好:“不愧是我的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