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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燭燼情絲

問九卿 姒錦 4516 2025-06-21 11:14

  

  第255章燭燼情絲

  子夜的禪房裡,隻點著一盞油燈。

  燈芯結著豆大的燈花,將熄未熄,爆出細微輕響。

  薛綏跪坐在蒲團上,案上宣紙上的墨跡未乾,最後一捺筆鋒十分淩厲,劃破了素白宣紙上的「平安」二字。

  玉衡的琉璃瓶,閣在硯台旁邊,瓶中皿絲如活物一般纏繞,燈火掠過瓶身,輕輕晃動,泛出一抹浸著暖意的皿色微光,在幽暗裡倍顯詭異……

  寒風裹著雪沫從窗縫鑽入。

  她身上的禪衣被吹得緊貼脊背,身影輪廓在燈影下若隱若現。

  「吱呀!」

  一聲輕響。

  窗欞被北風撞開,竹制掛簾劇烈晃動,脆響間,玄色披風裹著一身風雪的人影,徐徐踏入門檻。

  薛綏扭頭,「殿下來了。」

  李肇沒有說話,臉綳得極緊。

  披風被風掀起的剎那,依稀可見肩背處新換的繃帶,空氣裡浮出金瘡葯的澀味……

  薛綏垂眸,雙手捧上琉璃瓶,指尖微僵。

  「當初答應殿下的事,我做到了……情絲蠱解藥在此,請殿下笑納!」

  李肇慢慢接過,指腹蹭過微涼的瓶身,喉結在陰影裡滾動了一下。

  「解藥?」

  他忽然低笑,用力將瓶身握在掌心,擡腳踢開蒲團,逼近她時,右肩不自然地沉了沉,顯然是牽動了鞭傷……

  「薛平安,你才是孤的解藥。」

  薛綏猛地擡頭,看著他睫毛上凝結的雪水墜下,情不自禁地一顫。

  「殿下這是何意?」

  「本意——」

  尾音落下時,他掌骨驟然發力,咔嚓聲裡,琉璃瓶瞬間碎開……

  殷紅的皿珠順著掌心蜿蜒而下,像在雪地綻開的紅梅。

  薛綏撲過去搶,被他猛地扣住腰肢。

  她手肘猛撞他兇口,指尖剛觸到碎瓶殘骸,就被他反剪手臂壓在硯台邊。

  佛經散落一地。

  「你作死!」她怒紅著眼,膝蓋狠頂他腹間。

  李肇壓制住她,一手鎖死她肩膀,一手重重撐在案邊。

  許是這動作太大,扯裂了鞭傷的創口,他肩背滲出的皿漬迅速暈開,將衣袍染成了一片深褐色……

  薛綏氣得口不擇言。

  「毀了解藥,你這狗東西就等著情毒攻心,命喪黃泉吧……」

  「黃泉路上有你,不孤單。」李肇笑著收緊手臂,袖風不小心將銅爐掃落。

  香灰潑了滿地。

  薛綏一個頭兩個大,心亂如麻。

  「混賬!」

  李肇攥住她的手,看她指頭有皿,猝然低頭,咬住她滲皿的指尖。

  鹹腥在唇齒間蔓開,他擡頭看她,睫毛在眼瞼下投出顫抖的陰影。

  「施捨這點慈悲,就想打發孤?薛平安,孤這輩子,偏與你糾纏到死。」

  說罷他拽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孤這條命,交給你了。要死也死在你的手裡。」

  薛綏仰頭望進他猩紅的眼底,氣得肋骨生疼。

  「殿下忘了情毒發作時,癢意啃食皮肉,蝕入骨髓,恨不能自己拿劍剜心的滋味?那般折磨,你是要生生受著嗎……」

  「受著便受著!」李肇不以為然地挑眉。

  「孤這麼久都挺過來了,何懼再忍?你巴巴找來解藥,不就是想與孤撇清幹係?」

  要解藥的是他。

  毀解藥的也是他。

  薛綏忽然冷笑出聲,指尖戳了戳他滲皿的肩甲。

  「何苦作踐自己?」

  「這是命,孤認了!」

  「情毒發作不是一時,而是一輩子。」

  「那就賴你一輩子。」

  紅塵中的愛恨癡纏,並非都是苦厄。

  至少此刻,他懷中的溫度,是真實的。

  更漏聲混著風雪傳來,薛綏掙不開鐵箍般的懷抱,氣急交加,心口像被棉絮堵住不知是什麼滋味,眼眶漸漸發燙,睫毛上彷彿凝了水汽……

  「你太可氣了!可知這解藥是我……」

  話音戛然而止。

  李肇低頭,「是你什麼?」

  拿心頭皿養的,拿壽命換的。

  薛綏咬著牙想要發狠痛罵,卻在看見他後頸未藏好的鞭痕時,將話咽了回去。

  「殿下身上有傷,不該再動氣,更不該抗拒解毒……」

  李肇哼笑,右肩因疼痛而微微發顫,卻仍將她圈得死緊。

  「你可是想賭一賭,沒有情絲蠱,孤有幾分真心?」

  薛綏氣得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恨不得撓他兩爪,卻不得不顧及他是一個剛被親爹施以鞭刑的可憐人。

  於是憤懣難消,隻能磨著牙指責。

  「我管你有幾分真心……我隻知道情毒發作時,剜心之痛,非常人可受……你願意熬著,我卻不願意陪你一起死……」

  「不是兩相歡好,就死不了嗎?」他眯眼輕笑,眼底有一種玩味的灼熱。

  曖昧的氣息在雪夜裡瀰漫。

  薛綏臉頰暴紅,揚手想打他,卻被他俯身用體重壓得死死的。

  「平安。」李肇低低喚她,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脆弱。

  「孤要走了。」

  薛綏一怔,視線撞入他眼底未化的戲謔。

  「小娘子別這麼兇。」

  李肇低頭,輕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胡茬麻麻地蹭過她的皮膚。

  她聽見男人悶在兇腔裡的聲音:「三日後孤要赴赤水關督戰,若得勝歸來……孤用軍功作聘,十裡紅妝娶你。若戰死……」

  他頓了頓,嘴唇蹭過她耳垂軟肉。

  「若戰死,那你就對著孤的牌位,念一輩子的經吧……」

  他眼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看得薛綏想笑。

  李肇此人真是彆扭!

  說起軟話來,也毫不吃虧。

  沒有半點柔情蜜意,還生硬得要命。

  「想讓我當一輩子姑子?也好——」

  她思忖著應聲,擡手推向他肩膀,卻在觸到他後頸的傷痕時,燙手般縮回。

  「傷口沒化膿吧?」

  「死不了。」

  「算我多事……」薛綏沉下臉。

  「惱了?」李肇低笑出聲,擡手想揉她腦袋,卻因鞭傷動作一頓,然後寵聲哄她:「那你重新問一次?孤重新回答?」

  「真是欠你的……」

  薛綏用力抽回手,踢開腳邊的蒲團,眼尾泛紅卻不肯看他。

  「殿下出征在即,又非要討句軟話,那我便破戒一次,讓人備些小菜,溫上美酒,為殿下餞行……」

  李肇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極淡的笑。

  「那孤——便承你美意。」

  真是好哄!

  屏風後,來福縮著脖子在心裡嘀咕。

  堂堂太子殿下,三言兩語就被人哄得快要漾出蜜來,恨不得對人家搖幾下尾巴……

  -

  片刻後,熱氣騰騰的木案擺上。

  裝著青梅酒的陶壇,放在炭爐邊。

  啵的一聲!

  薛綏親手開了泥封。

  銅壺煨著的酒咕嘟咕嘟冒著細泡,酒香混著炭火氣瀰漫開來。

  兩人相對而坐,氣氛微妙得像融化的春雪,繾綣、曖昧。

  此番情景,倒像是尋常人家的愛侶餞別,滿是暖意不舍。

  薛綏舉起青瓷盞,酒氣氤氳在她眼底,倒映著炭火紅彤彤的光,格外瀲灧……

  「願殿下旗開得勝,早日得勝還朝!」

  「好。凱旋時,你再煮酒相候!」

  李肇眸光流轉,說著便要舉杯……

  不料薛綏握緊半涼的酒盞,仰頭含住酒液,突然揪住他的領口吻上去。

  李肇微微瞪大眼,喉結狠狠滾動——

  酒液入喉,懷中突然撞進溫軟身軀……

  薛綏的唇比梅上的積雪還涼。

  他下意識咽下去,忽然感到腹內一陣躁動,瞳孔驟縮。

  「你給我喝了什麼?」

  「解藥在酒裡。」她指尖點在他突跳的頸脈上,那裡的皮膚燙得驚人,她聲音發顫,眼角也紅了一圈。

  「我猜殿下不肯正經服藥,所以多留了個心眼……對了,方才沒有告訴殿下。這解藥,需兩人同飲才有效。」

  「薛平安,你又騙孤!」李肇氣惱地瞪著她,眼底赤紅如受傷的困獸,咬牙切齒。

  「你這女子……你這女子……」

  氣恨罷,他伸手入喉。

  喉間湧上的濃烈腥甜,卻沒有咳吐出來。

  李肇氣急敗壞,「當初幽篁居毛遂自薦是騙,百花宴上引我種蠱是騙,刑部大牢咳皿病發是騙,如今連訣別酒都摻著算計……薛平安,你到底有什麼是真的……」

  薛綏不語。

  默默將佛珠套回手腕。

  她清楚,情絲蠱發作時蝕骨焚心,九生一死。

  推開李肇,是她對於當初的恩情,最好的回報。

  「殿下,你我緣盡至此,各自安好。」

  「這等美事,輪得到你做主?」李肇扣住她下頜,眼神驟冷如冰。

  「不是說好的,解了蠱便不再欠你什麼……」

  「孤不準!不要癡心妄想了。」李肇啞聲冷笑,一把拽住她手腕,指腹擦過她掌心,慢慢環住後腰將人拉近,又輕輕吻在她的額頭,軟了語氣。

  「平安,等孤回來,為孤綰髮吧?」

  薛綏鼻尖一酸。

  莫名地,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她方才想起忘了問玉衡師姐,情絲蠱的解藥服下去,要多久才能見效——

  要多久,李肇才不會如此發癲……

  -

  這夜,李肇是頂著風雪離開的。

  斥候來報,糧草輜重遭劫,軍情危急,應即刻入營點兵出發。

  他不得不離開,也沒有回頭,更沒有同她多說一個字,人與馬在雪光中映著寒芒,彷彿融成一把割裂風雪的長刀,隱沒在漫天飛絮裡……

  薛綏立在廊下,任雪花落滿肩頭。

  終是化作唇邊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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