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忤逆
思忖間,屋外傳來薛月娥的哭聲。
「我沒有自盡……祖母、父親,有人要害我……一定是有人不願我嫁給王爺,見不得我做王妃……」
薛慶治捏著魏王的庚帖,指尖微微發緊。
「福氣送到眼前,你這般不爭氣,還有臉來這裡哭……」
「這是栽贓!定是有人栽贓啊!」薛月娥突然大聲哭道:「父親大人,有人要我死,還要薛家與魏王反目……就像當年對付姑母那樣……」
「住口!」薛慶治氣得暴喝一聲,「還不嫌丟人?」
薛月沉掩飾著內心的驚愕,輕聲問:「父親可打聽清楚了,那魏王是不是誠心結親?」
「魏王雖說平日裡懶散了些,可到底是皇子。這次又有太後出面做主,斷斷不會有假……」薛慶治打斷她,聲音有些不耐煩。
「況且,薛家如今經不起再折騰。孤注一擲終非良策,雞蛋也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薛月沉抿唇不語。
薛綏卻是直言,「父親這般打算,可是為了大姐姐腹中的骨肉?」
薛慶治微微一滯,擡眸望來,眼裡滿是複雜。
「你倒是看得明白。」
見薛綏唇邊泛起一抹冷笑,他忽地一嘆,壓低了聲音。
「到如今這般田地,早已由不得薛家了。我們與蕭家,早已綁在了一條船上,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說著,他又望向薛月沉的小腹。
「隻願列祖列宗保佑,大姐兒能一舉得男,為陛下誕下皇孫。」
薛綏冷冷一笑,問道:「那父親是打定主意,要與東宮決裂了?」
薛慶治搖了搖頭,目光落在桌上那一份決定薛家命運的奏摺上,緩緩說道:「不是決裂,而是制衡。」
薛月沉追問道:「那父親打算如何行事?」
薛慶治伸手將那一份早已寫好的奏摺抽出來,毫不猶豫地丟入火盆,直到在火焰中漸漸化為灰燼,這才慢慢開口。
「為父會重擬奏摺,稟呈陛下,就說薛淑妃自幼身子孱弱,當年之事,不過是意外,與旁人無關——如此,既能保全蕭家的顏面,也能為薛家留一條退路。」
薛月沉眉頭微微蹙起:「那姑母豈不是……白白冤死了?」
薛慶治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們,看著窗外。
「你如今懷著端王的子嗣,安心養胎便是,這些事,無須操心。」
薛月沉望著父親的背影,忽的攥緊帕子,貼在下腹。
薛綏冷冷看著這一切,微微眯起眼:「父親為了權柄,可以不顧姑母冤死,日後蕭氏為了自身利益,同樣也會不顧薛家的死活……」
她語氣中滿是不屑,聽得薛慶治怒火中燒。
「放肆!」
他猛地轉身,氣得鬍鬚直抖。
「為父所做,皆為薛家!你休要再口無遮攔,忘了身為薛家女兒的本分……」
「借口。」薛綏直視他通紅的眼睛,毫不畏懼地起身,不顧崔老太太的阻攔,冷冷道:「父親不過是為了保住刑部尚書的位子,為了有朝一日做大梁國丈……姑母若泉下有知,該有多心寒。」
「孽女!」薛慶治怒極攻心,捂住兇膛,氣得臉色煞白。
「滾!不知好歹的東西,給我滾出去……」
「父親息怒,六妹妹有口無心,你別跟她一般計較……」薛月沉急忙扯住薛綏,示意她向父親道歉。
薛綏卻隻是冷冷一笑,轉身大步離去。
她與薛家,早就分道揚鑣,註定無法同行。
-
院子裡,薛月娥正披頭散髮地跪在院中,一邊哭一邊抹著眼淚。
那白皙的頸子上,有一道瘀皿堆積的勒痕,青紫一條。
看到薛綏過來,她擡起淚眼,咬牙切齒地指責。
「喪門星!是不是你在害我?你羨慕我要做魏王妃,即將顯貴,便指使丫頭想要勒死我對不對……」
薛綏仿若未聞,徑直前去西院探望錢氏。
錢氏早就聽到了正院這邊的動靜,耳朵就貼在門上聽著。
這會兒聽到下人稟報薛綏前來,趕忙親自迎出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親親熱熱地往裡讓。
「方才聽人說九姑娘自盡,我還不大相信呢。誰捨得尋死,她也不捨得啊。老太太是怎麼說的?眼下這局面,可要如何收場才好?」
薛綏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逗了逗十姑娘薛月楨,便狀若無意的笑問。
「我三叔呢?」
錢氏道:「近日邊境不寧,你三叔忙著籌備糧草,每日早出晚歸的,人影都難見著……」
三夫人春風滿面,語氣裡聽不出埋怨,說罷還朝薛綏擠了擠眼。
「翊武將軍很是看重你三叔,照這情形,過不了多久,就能再升一升了。哎,你說往常,我也沒瞧出他有多大能耐,誰料時來運轉,入了行伍,竟是如魚得水,一日比一日得意了呢……」
「恭喜三嬸。」薛綏嘴角上揚,輕聲恭維幾句,又不緊不慢地說道:
「等三叔回來,三嬸差人知會我一聲。這兩日,我都在梨香院,不走。」
錢氏疑惑地問道:「這是怎麼了?可是在端王府受了委屈,怎麼突然想著回娘家小住?」
薛綏並未明說緣由,隻是淡淡地道:「雪姨娘身子不大舒坦,我回來侍奉幾日湯藥,也好為她調理調理身子。」
「竟有這事?」
錢氏手腕一緊,語氣滿是歉意。
「都怪三嬸疏忽了,這些日子一門心思忙著你五弟的課業,竟沒聽說雪姨娘身子欠安。真是不該……」
「三嬸!」薛綏輕輕反握錢氏的手,眼神溫和地笑,「雪姨娘那性子,你還不了解嗎?她向來不愛麻煩人,哪會讓人知曉,又怎能怪得到你去……」
當然怪不得錢氏。
因為雪姬沒什麼大病,這隻是薛綏的借口罷了。
那夜荷香亭變故後,李桓把她盯得很緊,不僅出入有侍衛丫頭,薛月沉那邊也打了招呼,不給她單獨行動的機會……
她回娘家,便是想找個機會,與李肇見上一面,瞅瞅他的蠱毒,順便商議接下來的打算……
-
當天夜裡,薛綏正在梨香院,陪薛月樓和雪姬說話,錦書便匆匆進來,附耳耳語:「四姑娘回來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同出門去看。
薛月盈比月前瞧著瘦了許多,身上裹著一件素色鬥篷,懷中的嬰孩哭得撕心裂肺,她卻全然不顧,丫頭和奶娘在後面小跑追趕,也趕不上她急切的步子。
她抱著孩子,踉蹌著撲到正廳階前,「咚」的一聲,額頭重重地磕在青石闆上,哭喊道:
「求父親救我!」
「父親大人,請你救救女兒吧。」
薛慶治將下人都屏退出去,而後關上院門,這才低著嗓子。
「你又要鬧什麼?」
薛月盈擡頭,將懷中的嬰兒遞上前去,眼底布滿皿絲,神色近乎瘋狂。
「父親,這是我身上掉下來的骨皿,是您的親外孫,也是魏王的親生骨肉呀。您怎麼忍心讓九妹妹坐享其成,讓我的孩子無名無分……」
「荒唐!」不等薛慶治開口,崔老太太已是怒不可遏的走了過來。
手上的拐杖,恨不得戳到薛月盈的臉上。
「你這丟人現眼的東西!嫁入靖遠侯府,便是靖遠侯的兒媳婦,與魏王再無瓜葛,這些話,休要再提!」
「那我算什麼?算什麼?」
「你有顧五郎!」
「顧五郎?」薛月盈突然慘笑,像被抽去筋骨一般癱在地上,「祖母,父親,顧介早已不是以前的顧五郎了,他變心了,心裡沒有女兒……」
「那也是你的命。」崔老太太冷聲訓斥,「忤逆不孝的東西,你乾的那些爛事,若不是顧五郎和靖遠侯府擔待,早該拉去浸了豬籠……靖遠侯府待你不薄啊,還不知足,非得把薛家拉下水,連累得聲名狼藉才肯罷休嗎?」
「那他便可以和平樂公主私通,置我於不顧嗎?」
薛月盈突然尖聲嘶吼,「我親眼看到他,偷偷摸摸進了平樂公主府,一夜不歸……他也親口承認,與平樂公主有染!我要和離,我要去做魏王妃,求父親把這個機會讓給女兒……」
四姑爺和……平樂公主?
屋子裡鴉雀無聲。
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誰也沒有出聲。
薛綏望向震驚不已的眾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這盤棋,終究是下到了酣處,得圖窮匕見了……
晚安呀,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