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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情蠱焚心

問九卿 姒錦 6371 2025-06-21 11:14

  

  第158章情蠱焚心

  管家小跑到檀秋院來通報時,李桓正執黑子,低眉沉吟。

  「王爺,太子殿下已過儀門……」

  黑子未落。

  李桓擡眼望向薛綏,幽深的眼在燭火裡綻出一抹寒光。

  「備茶。」他撂下棋子,輕輕一笑,與薛綏相視,「將太子殿下請入書房敘話。」

  管家應聲下去。

  李桓又對薛綏道:「平安屋裡的是什麼香?」

  薛綏看一眼香爐,「是素心蘭香。」

  「好名字。清幽淡雅,甚是宜人。」他緩緩起身,淡淡地道:「你再取些,到書房奉香吧。」

  薛綏淺笑著應下,淡淡一笑。

  李桓點點頭,腳步不停地離去了。

  -

  李肇穿過儀門,錦靴碾碎了一地殘紅。

  「太子殿下,王爺在書房相候。」管家躬身引路,脊背微微滲汗。

  這個時季,入夜了仍是悶熱。

  李肇行至廊下時,透過茜紗窗恰見裡頭晃動著兩道人影。

  他眼眸微沉,眯起眼打量那窗紙,好似要將屋內情形看穿似的。

  背後忽然傳來腳步聲響。

  女子清冷冷的聲音,滿是恭謹。

  「給太子殿下請安。」

  李肇心頭一怔,猛地轉頭。

  薛綏屈膝行禮的姿勢,很是端莊優雅,手上捧著一個精緻的檀木托盤,素色衣裙被夜風捲起漣漪,素心蘭香彷彿混著一抹情絲引的氣息,朝他誘人地撲來……

  「平安夫人來得倒巧。」李肇嘴角微微上揚,目光灼灼睨著她纖細的人影,心底莫名有一絲悸動。

  輕哼一聲,他壓住情緒,冷冷將手負在身後,瞥一眼那透著微光的窗戶。

  「來為皇兄紅袖添香?」

  薛綏垂眸,聲音浸著淡淡的笑。

  「妾身來送新制的熏香。」

  李肇哦的一聲,微微挑眉不說話。

  薛綏也停留在原地,不敢越過他先走,隻能安靜等他先請。

  檐下的燈籠搖曳不定,在夜幕裡灑下一層朦朧的光影。

  李肇輕咳,大步走在前面。

  薛綏停頓一下才跟上去。

  在邁過門檻的陰影裡,李肇腳步一頓,突然回頭,幾乎湊到她的耳根,低低道了一句,「薛平安,孤近日總夢到你。」

  薛綏後退一步,看著他,睫毛顫了顫。

  李肇輕笑,「怕了?」

  薛綏抿唇回視他。

  情絲蠱彷彿在皿脈裡翻攪,李肇看見她耳後淡青的脈管,在白皙的肌膚下若隱若現,透著一種別樣的誘惑與危險,目光微暗……

  書房內側的門,突然被人打開。

  李桓立在書房明暗光影交界處,一身月白色的錦袍上,銀竹紋路泛著清冷的光影。

  「太子造訪,想來不單是為了看本王家眷奉香的吧?」

  李肇微微一笑,幽深的目光,掠過薛綏的指尖。

  「紅袖奉香,瑞腦盈室,何處不風雅?靜夜叨擾,皇兄見諒。」

  他言辭之間不像真心緻歉,聽上去略帶幾分戲謔和曖昧,但要說他輕薄,好似也談不上……

  李桓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攤。

  「太子裡面請。」

  李肇拱手:「客氣。」

  李桓做了個請的手勢,待李肇入內,薛綏緩慢地走過來,他才放下手,在薛綏的腰間虛扶一下,指尖堪堪擦過她的衣袖——恰好李肇回過頭來,在他的視野裡,看到的便是一副親昵溫馨的畫面。

  李肇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嘲弄。

  薛綏被他看得心中一顫,胳膊冷不丁撞在了雕花書櫃上,那裡有一盞琉璃燭火,差點跌落下來。

  李桓伸手一扶,滾燙的蠟油便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薛綏低頭欠身,「平安粗笨,驚了殿下——」

  李桓漫不經心地將手指擦了擦,蜷進廣袖,目光寵溺地看她一眼。

  「確實粗笨。該好好地罰你。」

  說罷又看向薛綏,「去把素心蘭焚上吧,本王要與太子說一會兒話,正好相得益彰。」

  燈芯輕輕一爆,火星微濺。

  李肇笑得意味深長,「皇兄好福氣。」

  李桓示意他坐,自己也在左側的檀木椅坐下來。

  「北境新入的雪山冷泉,太子嘗嘗?」

  李肇笑了笑,捧起茶盞。

  「皇兄好勤勉,這時還在處理公務?」

  他眼神所及,是李桓的書案。

  「不及太子辛勞。」李桓擦去案上的水漬,露出溫和謙遜的笑容,「永豐倉走水案牽涉戶部,為兄被父皇委以重任,自當略盡綿力。」

  李肇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

  「江州漕船上查獲的逃犯蕭璟,供出蕭家七條漕運密線,涉案數百萬石,皇兄的卷宗裡,可也查出了七條?」

  「太子慎言!」李桓將茶盞重重磕在木案上,「聽說刑部一日換了三任主審,這是審不出什麼結果來,便急著要找替罪羊了?」

  李肇不置可否,「刑部薛尚書可是皇兄的嶽丈。皇兄是置疑刑部,還是置疑嶽丈?」

  李桓:「太子殿下夜訪,是查案還是審本王?」

  兩個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仿若要將對方看穿,有火花迸濺,又似猛獸對峙,試探著彼此的底線,拉扯碰撞,氣勢逼人。

  半晌才鬆懈下來。

  李桓淡然一笑。

  「開個玩笑,太子殿下莫怪。」

  李肇也扯了扯嘴角:「怎會?不過是兄弟閑談。」

  薛綏低垂眉眼,在一旁焚香。

  輕撚香料,置入香爐,很是優雅從容。

  不知是誰先將目光投向香爐的,有好片刻,書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兩個男人誰也沒有出聲。

  直到紫銅香爐裡升起一線裊裊細香,李桓打破沉默。

  「喝茶,喝茶。」

  「皇兄這雪山冰泉很是獨特。」李肇青瓷盞微微一傾,「看似清香醇厚,沸水一衝……」

  瓷蓋輕輕叩下來,隻見他舒展眉目,玩笑一樣。

  「全是回甘化苦啊。」

  「過獎了。」李桓神色未變,「太子近日勤於政務,肩上的傷,可大好了?」

  李肇道:「也不知為何,張懷誠開的藥物,竟是不如平安夫人。那日在行宮療傷,原是見好了,一回到宮中,卻讓那老東西越治越糟。」

  李桓望著薛綏溫婉的側臉,輕輕一笑,「不如去太醫院找個傷科大夫,平安粗通藥理,到底不是正經大夫,隻怕會誤了殿下病情。」

  他以薛綏的丈夫自居的口吻,將親疏劃分,涇渭分明。

  李肇擡眉,「醫者不分男女。皇兄是介意內眷拋頭露面,還是小覷了平安夫人?」

  好一個巧舌如簧,以卒將軍。

  李桓微微一笑,「平安,給太子殿下瞧瞧。免得說端王府不懂禮數,見傷不治。」

  薛綏看著李肇帶著促狹的眼神,知道這人是故意讓李桓難堪的,垂下眼眸,柔順地應聲,「是。」

  她越是聽李桓的話,李肇越是生氣。

  李肇越生氣,笑得便越肆意。他一笑,李桓便心下發沉,不知又耍什麼手段。

  兩個男人虛與委蛇,客套周旋,直到薛綏讓人拿來藥箱,李肇才大大方方敞開衣袍,不露一絲猶豫,從容得彷彿在自己家裡。

  「有勞平安夫人。」

  李肇肩胛上新紮了一圈繃帶,薛綏為他解開舊紗布時,嗅到一絲清幽淡雅的佛手柑香——這是他那天從檀秋院裡順走的。

  她輕瞟一眼。

  李肇神色自若地笑。

  「如何?」

  薛綏垂目蹙眉,「傷口恢復不佳,殿下要靜心調養才是,不要過度操勞,牽動傷口,更不要沾水受潮……」

  輕輕揭開紗布,可見傷口處的黑痂和紅腫,又新滲出來皿絲,皮肉翻卷,很是觸目驚心。

  「殿下當心,會有點痛。」

  她聲音比葯香更淡,指尖觸上的剎那,李肇呼吸陡然一滯,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恢復正常神態。

  !

  「無妨。平安夫人隻管動手。」

  薛綏沒有再說話,呼吸像羽毛似的拂過傷口,指尖纏繞紗布時,若有若無觸碰李肇的肩膀……療傷的過程好似穿過數載寒暑,漫長的煎熬,讓蠱毒如星火燎原,一點一點燃燒竄入皿脈……

  李桓握住茶盞的手,微微一緊。

  「東宮的張懷誠,枉稱張仲景後人,竟不如本王的平安夫人,說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恥笑了……」

  李肇:「回頭孤便將他貶去藥房。」

  苦藥的氣息染了滿室。

  李桓突然嘆氣,手指撫著案上的一方素帕。「太子傷勢遲遲未愈,實在令人掛心。不如,將平安借去侍疾一月,日日盯著湯藥,也省得落下病根。」

  書房內燭火跳了一跳。

  李肇微微勾唇,「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平安夫人並非貨物,豈能說借就借?」

  燭火不安分地搖晃,正如李肇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糾纏在三人映在牆上的影子裡,有一種隱藏在幽寂裡的劍拔弩張。

  「報——」

  恰在此時,關涯的急呼打破僵局。

  「稟報太子殿下,蕭璟在大牢裡……咬舌自盡。」

  瓷盞的碰撞聲驚破死寂。

  李桓手上的茶盞,哐當一放。

  「豈有此理!刑部重地,那些人是如何看管的?」

  蕭璟是李桓的親舅舅。

  這不是在暗罵李肇失職嗎?

  李肇笑得不以為意,「死了嗎?」

  關涯道:「仍有一口氣在,隻是暫時說不了話了。」

  李肇微微搖頭,看上去很是惋惜,「可惜,可惜,要當真死得才好。他一死,蕭家也可鬆口氣了,皇兄,你說是吧?」

  李桓面色難看至極。

  「太子說笑了。秉公辦案,不負聖意。那才是你我職責所在……」

  李肇撫平袖口褶皺,慢慢起身。

  「那孤便告辭了!」

  李桓已然恢復了情緒,方才的失態彷彿沒有存在過一般,語氣平和地道:「為兄送你出去。」

  二人並肩往外走去。

  來到儀門外,才看到焦急等待的郭雲容。

  她神色緊張,微微屈膝,對二人端莊行禮,不敢直視李肇的眼睛,結結巴巴地解釋。

  「臣女來找平安夫人。得知夫人在忙,便,便隻好在此等候……」

  李桓看她一眼,又看看李肇,似乎察覺到什麼,臉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阿吉,帶郭三姑娘去檀秋院。」

  -

  「姑娘,平安夫人在水榭餵魚。」

  郭雲容攥緊帕子穿過端王府映月湖的九曲迴廊,一襲杏子紅的裙裾拖著夜露,在荷塘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飄動。

  薛綏將魚食撒入漣漪,月華在她鬢邊流轉,那張清麗的臉,說不出的寧靜安閑。

  郭雲容看著她,突然鼻子一酸。

  「平安夫人……」

  薛綏這才擡頭看過來。

  「三姑娘這是怎麼了?你此時找我,可有急事?」

  郭雲容小跑走近,就彷彿是相交很久的朋友一般,對著她哽咽出聲:「外祖父身陷牢獄,眼下家裡也是一片糟亂……雲容心急如焚,卻不知如何是好……」

  薛綏將她引入水榭裡的石桌前坐下,將倒扣的茶盞取來,斟了一杯涼茶,推到她的面前。

  「喝吧,靜靜心……」

  郭雲容眼眶一熱。

  沉默片刻,她擦了擦眼睛才擡起頭。

  「我外祖父定是冤枉的,還有那個涉案的蕭家大伯,他也是個正直忠厚的好人,與祖父私交甚篤,對雲容也極好……」

  這傻孩子。

  此刻羅家巴不得跟蕭家撇清關係,她卻念著舊情,一心想要為蕭家辯解。

  「三姑娘可聽過火浣鼠?」薛綏嘆息一聲,慢慢擡手,也為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南疆有一種小鼠專愛鑽進滾燙的火堆,因著在火中身體赤色,出來時卻皮毛雪白,世人皆道是神跡。」

  郭雲容擡起通紅的眼睛:「與案情有關第?」

  薛綏道:「若有人剖開鼠腹,會發現裡頭儘是偷來的燈油與蜜蠟。」

  見郭雲容變了臉色,她笑著用指尖點了點茶盞中的浮葉,「羅尚書若是無辜,何懼三兩日的烈火……」

  從烈火中出來,便是皮毛雪白……

  但肚子裡不也有偷的燈油和蜜蠟嗎?

  可郭雲容對朝堂上的隱秘,一無所知,聽她這麼說,心裡恍惚得厲害,「雲容惶恐……」

  她聲音未落,不知想到什麼,突然低頭捂面,「我去求了太子殿下,可殿下神情冷漠,想來是認定外祖有罪,因此也厭惡了我……」

  薛綏輕笑,「不用難過。太子看誰不厭惡呢?」

  郭雲容聞聲一愕。

  「他對夫人也是如此嗎?」

  薛綏想到李肇那張討債鬼似的臉,抿了一下嘴唇,「那是當然。鷹隼盯住獵物的時候,無不是睥睨冷漠的姿態。」

  見郭雲容怔住,她微微一笑,掐斷這個不那麼令人愉快的話頭,將方才準備的香囊塞入她的掌心。

  「這香囊很是安神,三姑娘帶回去壓在枕下,想來能睡個安穩覺。羅大人的事,你先別太憂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興許明兒就柳暗花明了呢?」

  郭雲容很是感動,「多謝夫人。你我歲數相差不大。為何夫人懂得那麼多?」

  薛綏微微一笑:「吃的虧多了,便懂了。」

  -

  夜風輕輕拂過,傳來悠遠的更鼓聲。

  薛綏睡下時,已是三更。

  她輕撫枕邊的木雕小貓,闔著眼,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咕!」靈羽突然出聲。

  窗外月光如水般傾瀉,有人影輕輕一晃。薛綏猛地睜開眼睛,屏住呼吸看過去。

  李肇倚在窗邊,月光將他玄色衣袍鍍上一層銀邊,「睡著了?」

  薛綏:「沒有。」

  李肇忽然輕笑:「你料到孤會來?」

  薛綏用了對郭雲容說過的話,「當然,鷹隼盯住了獵物,哪會放過?」

  李肇哼聲,「平安這一出借刀殺人,倒是比孤想的更毒辣。」

  薛綏緩緩坐起,拉開紗帳走過去將窗戶打開,就著朦朧輕柔的夜色,看著月光裡李肇挺拔的輪廓。

  「殿下深夜到訪,就為說風涼話?」

  「不——」

  李肇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戲謔地壞笑,輕輕翻過窗欞,雙足落地,便伸手將她捉到身前,溫熱的氣息穿過耳膜,「孤是來討債的……」

  二合一~~

  李肇:哪裡合了?撒謊!

  薛綏:……得罪親媽,你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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