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白虎沖煞
薛綏緩緩推開了裡屋的門。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老夫人的床邊,看到老夫人蒼白的面容,輕輕坐下來,握了握她的手。
那隻手冰冷無力。
這時,大夫從側間過來,薛綏隨口便問:
「大夫,我祖母怎麼樣了?」
大夫微微嘆了口氣,神色凝重地道:「老夫人年事已高,氣皿虧虛,此次高熱來勢洶洶,情況不容樂觀……老夫開了藥方,先服幾劑葯看看再說吧。」
他說著,便將藥方交給一旁的丫頭。
薛綏道:「且慢……」
她示意丫頭將藥方拿過來,皺眉看了片刻。
「這方子寒涼過甚。加三錢黃芪固本,以助元氣,再添兩錢防風,與大夫開的方子同煎,可祛風邪。」
大夫臉色一變。
看得出來,他對薛綏的質疑很是不滿。
不料錢氏一聽,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到大夫手中,滿臉堆笑地說道:「多謝王大夫,您就聽六姑娘的吩咐便是了。」
王大夫接過銀子,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什麼。
等他出去,薛綏才問三夫人。
「祖母為何會突然發病?」
錢氏瞥一眼侍立的丫頭,而後絞著帕子低語。
「早上大嫂過來請安,也不知和老夫人說了什麼,聽說老夫人當場就摔了茶碗,沒多久便發病了……」
「這麼說,是被大夫人氣的。」薛綏撩了撩眉,想到方才進門時,傅氏那雙冰冷的眼睛和木然的表情。
這麼久了,傅氏還能折騰,看來是賊心不死。
錢氏無奈地說道:「大房想掌中饋,無非是說些挑撥離間的話。罷了,不管怎麼說,先把老夫人救回來。她要掌家之權,給她便是……」
「三嬸可別犯糊塗。如今府裡,得靠三房撐著。」薛綏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要想薛家不倒,老夫人就不能倒,我也需要三叔三嬸和祖母呢。」
「唉,你且放心,我自會竭盡全力——」
湯藥煎熬過來,薛綏親自侍候老夫人服下,在屋子裡守了一會兒,眼皮也開始沉重。
快要睡著了,突然感到手上微微一動。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向老夫人。
「祖母!」薛綏微微一笑,緊緊握住老夫人的手,「你醒了?」
「六丫頭……」
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薛綏,露出一絲虛弱的笑容,聲音微弱而沙啞,「老身這是鬼門關走了一遭啊……那惡婦……咳咳……恨不得捏碎了我這把老骨頭……老身便是死,也不成全她……」
「祖母,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你會好起來的。」薛綏俯身抱了抱老夫人,「回頭我便請舒大夫來,再為您細細調理,您定能長命百歲。」
老夫人渾濁的眼珠轉動著,看向薛綏,眼裡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你是個有孝心的,大房這些個丫頭,就你最貼心……」
這時錦書匆匆進來,湊近薛綏耳語幾句。
薛綏會意起身,對老夫人道:「祖母,舒大夫回上京了,我這便去會他一會。您按時吃藥,晚些再來看您。」
老夫人點點頭,目光裡滿是對她的信任。
「路上慢些,慢些走……咳咳……」
「曉得了。」
—
馬車剛出薛府便拐入河堤小道
薛綏從鴻福賭坊後門入內,上了二樓雅間,便見到眼圈通紅的文嘉正絞著帕子來回踱步。
「公主。」薛綏快步上前,輕聲詢問,「這麼急找我,發生什麼事了?」
文嘉急急抓住她衣袖,神情悲戚。
「蕭貴妃好狠的心腸,說昨夜平樂公主嘔皿,性命垂危,找來欽夜觀星象,有白虎沖煞,喪門星犯紫微——硬說我阿娘遷宮,會衝撞西山地脈,犯風水……」
薛綏問:「陛下如何說?」
文嘉攥著絹帕,指節青白,滿是憤怒不甘。
「陛下本就寵她,更看重平樂,一聽說平樂嘔皿不治,即刻便領著太醫去公主府探病了——」
她聲音哽咽,眼淚奪眶而出。
「眼看我娘就要掙脫那牢籠,卻橫生變故。」
「同樣是一個爹的女兒,命運待我卻如此不公。」
薛綏輕拍她顫抖的手,安撫道:「陛下離宮探視平樂,不正是時機?你先別急。告訴我,婉昭儀眼下如何?」
文嘉整個身子好似都在顫抖,「阿娘體弱多病,身子孱弱,剛從冷宮挪出來便被截在半路,又讓人送回冷宮去了,太醫也不肯再去診治……」「此事好辦。」薛綏微微一笑,「你速去向皇後請旨,隻說陛下未曾收回旨意,趁儀仗未撤,即刻送娘娘往西山行宮。」
「皇後娘娘肯蹚這渾水麼?」
「肯的。」薛綏道:「欽白虎沖煞,而皇後的生辰正是白虎位——蕭貴妃真正要對付的,是椒房殿的鳳凰,不是你和婉昭儀。」
一個囚禁冷宮多年的失寵妃嬪,在蕭貴妃眼裡,根本就不配成為她的眼中釘。蕭氏搞出這麼大的場面,把欽天監都搬出來了,又豈會是為了堵一個棄妃那麼簡單?
「我猜,真正的殺招在後面。欽天監的話,隻是為了混淆視聽,遮掩她真實的目的——」
文嘉倒抽冷氣,「那我更不敢驚動皇後……」
皇後為了她的事已是多方周旋。
她再是心急,也不能為一己之私,害了皇後。
薛綏指腹壓著她的手背,目光堅定。
「此番,皇後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的——蕭貴妃正是要逼得皇後左右為難。快去吧,抓緊時間。」
「可是……」文嘉仍在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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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綏篤定地道:「你隻管入宮,剩下的我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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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文嘉踉蹌闖入椒房殿,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聲如裂玉。
「婉昭儀命危在旦夕,若再不啟程出宮,隻怕她撐不過幾日了……」
謝皇後望見跪在殿中的女子,眉頭鎖得更緊。
皇帝一聽說平樂嘔皿,心急火燎,整個人連同魂兒都飛走了,她這會兒也是氣鬱得緊。
「文嘉,母後也無可奈何。」
「母後!」文嘉膝行上前,孝衣沾滿塵灰,「蕭貴妃假借天象,顛倒黑白——可是父皇並沒有收回旨意。母後是後宮之主,依聖訓行事,不算抗命……」
謝皇後皺了皺眉。
話雖如此,可是皇帝此刻不在宮中,若強行送人,等同於打皇帝的臉。但若是她撒手不管,那冷宮裡的婉昭儀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死在宮中,蕭貴妃也會拿她大做文章——因為皇帝口諭,是吩咐她督辦的……
她左右不是人,臉上滿是冷意。
「母後,求求你了。這次錯過,婉昭儀隻怕就再沒有機會活著走出這座深宮了……」
文嘉眼眶飛紅,如一隻受傷的困獸。
「扶音願以十年壽命,換母後安泰。求母後,成全扶音的一點孝心。」
謝皇後大為震動,指甲幾乎要掐進鳳座的扶手。
「文嘉,你起來說話!」
「母後不恩準,扶音不敢起……」
香爐騰起裊裊青煙,殿外忽傳一道清朗的嗓音。
「準了吧,母後——」
李肇闊步而入,輕笑一聲,頭頂玉冠在日頭下熠熠生輝。
「父皇既令母後督辦,若延誤旨意,緻昭儀有所閃失,豈不坐實了白虎沖煞之說?母後也是為國祚著想,若父皇因此怪罪,那便是父皇的不是了。」
謝皇後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來做什麼?」
李肇不答,轉頭揚聲道。
「傳皇後懿旨,著婉昭儀遷入西山行宮休養,即刻啟程。著太醫院派醫官隨行問診,不得有誤!」
謝皇後沒有出聲。
文嘉跪地,「謝母後隆恩,謝太子仁德。」
待文嘉離去,李肇才揚了揚眉梢,恭敬朝謝皇後行禮。
「母後,這是一出毒計啊。」
謝皇後嘆息一聲,「母後行事坦蕩,哪怕她栽贓嫁禍?你不來,我也會允的。」
「兒臣知道。」李肇道:「可是坦蕩不妨暗箭,清白更難自保。蕭貴妃擺明要借著婉昭儀做幌子,對付母後。兒臣也不能坐以待斃。」
謝皇後並沒有開口,眼中泛起一層水光。
方才文嘉那句「隻怕這輩子沒辦法活著離開這座深宮」,如同萬箭穿心,幾乎要把她釘在那張鳳椅上。
這宮殿,對婉昭儀是牢籠,於她又何嘗不是?
隻是她的牢籠,更大一些,更華貴一些,更久遠一些罷了……
「都依你吧。若你父皇問罪,你別出聲,母後自會應對。」
李肇眉梢微微一挑,眼底掠過冷光。
「這次,隻怕他問不了兒臣的罪,還得嘉獎兒臣——」
晚安,明天見!
讀友:太子,你皇兄比你戲份多,比你台詞多,你氣不氣……
李肇:等孤登基,讓史官把孤的憋屈都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