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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毒謀

問九卿 姒錦 5209 2025-06-21 11:14

  

  第137章毒謀

  薛綏踏著桑柳湖堤的樹影匆匆疾行,青石闆上的積水沾濕了她的鞋子。

  天樞的侍從雲海早早在院門相迎。

  「姑娘可算來了,大郎君已在葯堂久候。」

  薛綏眼波流轉間已染了三分笑意,腳步生風。

  離上次分別,說來也沒多少日子,可她卻覺得已是許久不見大師兄,整個人都有些急切。

  錦書和小昭對視一眼,眉目擡了擡。

  「我說得沒錯吧。」

  小昭擠眼應和,「姑姑是對的,大郎君是最好的。」

  薛綏掀開湘妃竹簾,葯香裹著一抹松木清香撲面而來。

  她輕輕嗅了嗅,嘴角不自覺上揚。

  「大師兄今日換了香?這香清涼沉靜,尾韻悠長,正合我意……」

  天樞端坐如松,蒼色雲紋廣袖下露出素白中衣,眉目依舊似遠山積雪。不待薛綏落座,已將案上朱漆木匣推至她眼前。

  「十三看看。」

  那是天樞門收集的——沼匯帖。

  薛綏鄭重其事地接過來,目光掃一眼,笑容便僵在嘴角。

  「蕭令容這毒婦,竟如此卑鄙無恥!蕭氏一族,皆是蛇蠍心腸,當真不得好死!」

  天樞門探子得報,蕭貴妃在皇後贈送給婉昭儀的皿燕羹裡,用了西茲劇毒蝕心散。

  薛綏恨得指尖一緊,將那箋紙攥出深深皺痕。

  她想過蕭貴妃會使壞,沒想到她會有如此陰毒之物。

  這蝕心散毒性奇詭異常,即便他們知曉解法,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湊齊那解藥所需的珍稀藥材……

  一旦錯過救治的時辰,婉昭儀必將性命不保。

  薛綏滿心憤懣,以至於沒有留意到,自己怒罵「蕭家人全都不得好死」時,天樞眸底那一閃而過的凝重。

  「平安,你打算如何應對?」天樞問。

  薛綏神色堅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會讓那毒婦得逞的。」

  天樞擡眼,眼眸仿若映著終年不化的雪,清冷而深邃。

  薛綏又看向天樞,懇切道:「婉昭儀母女著實可憐,大師兄,借你還魂丹一用。」

  天樞示意身側的雲海去取來,臉上沒有任何猶豫。

  「蕭貴妃此舉,用心極為險惡,十三此去,務必多加留意……」

  薛綏重重地點頭,「師兄放心,我記下了。」

  在天樞的目光注意下,薛綏還魂丹小心揣入懷中,又在葯堂裡拿了一些解毒療傷的藥物一股腦塞入囊袋,正準備轉身離去時,不經意,瞥見葯爐旁的青瓷碟裡,幾枚蜜漬梅子泛著誘人的琥珀光澤。

  她忽然憶起十二歲那年風寒高熱,天樞徹夜守著她,煎藥熬湯,未曾合眼。待天亮時,又踏著冰河,為她尋來蜜漬梅子……

  蜜漬梅子一到,她便漸漸蘇醒過來。

  自那以後,天樞便認定她極愛吃這蜜漬梅子。

  再看木案上,還擺放著她最愛飲的雨前新茶。

  可見大師兄是真的盼了自己許久,可她椅子還沒有坐熱,就又要走了。

  每次相見,皆是來去匆匆,再不能如年少相伴,肆意暢談。

  然而,那份心意卻從未改變——大師兄始終如一地護著她。

  薛綏拿起一枚蜜漬梅子放入口中,輕輕眨了眨眼睛,而後端起茶盞,對著天樞微微欠身,緊接著猛地痛飲一口……

  不料茶水太過滾燙,她險些嗆咳出來。

  又趕忙咂了咂舌,歪頭吐氣,露出一個俏皮的鬼臉。

  「不敢辜負大師兄的心意,隻好辜負我的舌頭了。」

  「你呀。」天樞輕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她離去。自己則端坐原地,身姿紋絲不動,那儀態,仿若天上謫仙下凡,清冷如在世外。

  「師兄,就此別過——」

  薛綏拱手作揖,而後笑盈盈地領著眾人離去。

  天樞望著她的背影,久久才示意雲海近前,低聲吩咐。

  「依計行事。」

  雲海連忙躬身行禮,「是。少……」

  話未說完,瞧見天樞目光一冷,趕忙改口,「是,門主。」

  天樞指尖摩挲案上未涼的茶盞。

  「傳令玄甲衛,暗中護持十三姑娘。」

  雲海肅穆抱拳一禮:「屬下遵命!」

  -

  護送婉昭儀的車隊自神武門出宮,在一片暑氣中緩緩前行。

  到獅子嶺的時候,已是日暮西沉。

  官道旁的參天古木,枝葉交錯,投下一片細密斑駁的影子。

  馬車之內,文嘉公主緊緊握著母親枯瘦如柴的手,不時焦急地望向帷簾外的天空,額頭上早已沁出細密的汗珠。

  「阿娘,您再忍忍,太醫很快就回來了。」

  婉昭儀歷經多年冷宮生涯,身子早已虧空得厲害,孱弱多病。

  此前吃了太醫的葯,又見到日思夜想的女兒,神智才好不容易恢復了些許。不料行至半途,竟突發熱症,隻覺心窩子一陣抽痛,痛苦不堪。

  這病情來得極為兇猛,太醫診斷之後,竟一時找不到有效的治療之法。況且此番出行倉促,所帶藥材有限,無奈之下,隻得讓眾人原地等候,太醫親自帶人前往最近的集鎮上採購藥材……

  「音兒。」婉昭儀面頰消瘦,顴骨高高聳起,她吃力地擡起手,想要拭去女兒臉上的淚痕,「為娘能走出那座牢籠,有生之年再看看你,已然是上天開恩……為娘心中,再無怨恨……」

  「阿娘——」

  文嘉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阿娘好不容易重獲自由,怎會遭遇這般變故?

  她想不通,命運為何如此弄人。

  文嘉強忍悲痛,試圖給母親一些希望。

  「阿娘,他們都在等著您呢。阿力木,還有阿蒙拉赫大祭司,他們都盼著能見到您……」

  婉昭儀微微頷首,乾裂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是想要扯出一絲笑容,卻終究未能如願。

  她在那冷宮中被囚禁得太久了,久到幾乎快要忘卻,在那遙遠的西茲國,她也曾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好……阿娘……會撐著……音兒別哭了……」

  婉昭儀話未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公主!」丫頭冬序的聲音,從車簾外傳了進來。

  「有快馬趕來,莫不是周太醫回來了……」

  周太醫怎會如此之快?

  正疑惑間,冬序又驚喜地喊道:

  「不,瞧著是個女子……天吶,公主快看,是薛六姑娘!」

  文嘉身邊的人,一直都這般稱呼薛綏。

  聽聞此言,文嘉猛地撩開簾帷,隻見官道上揚鞭策馬趕來的薛綏,身影越來越清晰。

  她的眼淚洶湧而去——

  「六姑娘,六姑娘……」

  文嘉不停地朝薛綏招手,聲音帶著哭腔。

  「六姑娘快來,我阿娘快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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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駕——」薛綏將身上的包袱拋給小昭,雙腿用力一夾馬腹,以極快的速度奔至車前。

  落馬,挽繩,一個箭步上前,幾乎在一個瞬間,她已邁入敞開的馬車。

  不得不說,謝皇後考慮得極為周全。

  馬車上放置著冰盆,此刻夕陽西下,車廂內很是涼爽。

  薛綏道:「讓所有侍衛退後五十步,守在四周,不得命令,不可靠近。」

  她聲音一落,文嘉便依言傳達。

  「勞駕各位退避五十步,容薛六姑娘為婉昭儀診治。」

  護衛隊是謝皇後安排的人,自是聽從指揮。

  此時,小昭也匆匆趕到。

  薛綏朝她示意,「去將艾草點上,仔細檢查食物。」

  小昭應了一聲,趕忙打開包袱,將從天樞的葯堂裡順來的一應藥品,都拿了出來。

  婉昭儀躺在馬車平鋪的氈毯之上,咳得撕心裂肺,見薛綏進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微弱,「這便是音兒說的六姑娘……善心人……多謝你呀……」

  「昭儀娘娘客氣了,您且少說話,以免耗神。」

  薛綏伸手探了探婉昭儀的脈息,隨即將一粒還魂丹塞入她口中。

  小昭俯身過來,指著案幾,「姑娘,皿燕羹裡有毒。」

  薛綏聞言,輕輕捏起案上盛過皿燕羹的空碗,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

  「這毒的劑量,足以毒死兩匹馬了。」

  文嘉如遭雷擊,「這皿燕羹是皇後娘娘賞賜的,未經他人之手……阿娘喜歡,用了大半碗……」

  薛綏道:「蕭貴妃經營宮闈多年,她若有心下毒陷害,總找得到法子避開耳目。」

  文嘉眼淚撲簌簌落下,「她怎會如此狠心,我阿娘都這樣了,為何還是不肯放過?」

  薛綏從葯匣中取出銀刀,劃開婉昭儀的指尖。

  隻見有烏皿汩汩而出——

  她道:「此毒兇險。我給婉昭儀服下的丹藥,可暫時壓制她體內的毒性,卻不能徹底根除——若兩個時辰內不得解藥,隻怕是無力回天。」

  「那如何是好?」文嘉絕望地癱坐下來,摟住婉昭儀,泣不成聲,聲音破啞得失了分寸,「阿娘,你若有事,女兒便陪你去吧……」

  薛綏看了一眼被她扯得顫抖的簾幔。

  「還有機會,別慌——有人會送解藥來。」

  「何人?」文嘉追問:「何人能拿到解藥,又有何人知蕭氏歹毒心腸……」

  薛綏沒有回答她,悉心照料婉昭儀。

  「我……我不成了……音兒……」婉昭儀話未說完又伏在枕頭上劇烈咳嗽,文嘉遞上帕子,隻見帕子上氤氳出一團暗紅。

  文嘉大慟,「阿娘!」

  婉昭儀看著那抹皿色,怔了一瞬,而後強撐著露出一絲笑意,緩緩說道:「莫要害怕……人……終有一死……你要好好謝過……皇後……太子……」

  她又努力看向薛綏,溫和地笑,「還有六姑娘……救命之恩,萬不可忘……」

  文嘉哭著點頭,哽咽道:「女兒記住了,女兒都記住了。」

  小昭手持艾條,眼眶泛紅,看著這一幕,心中滿是不忍,「你們放心,有我們姑娘在,閻王爺定不會收昭儀娘娘的。」

  文嘉已是哭得泣不成聲。

  「阿娘,阿娘啊,你還沒有見到我的妞妞呀……」

  「見得到的,阿娘能看到,一定如你小時候一般玉雪可愛……」

  婉昭儀眼裡含笑,溫柔地看著女兒,竟是露出一種解脫般的安詳來。

  「音兒,阿娘想葬在望月崖……」她灰濛濛的眼眸裡已瞧不見東西,話音未落,她驟然嘔出一口黑皿,枯瘦的十指死死扣住文嘉的衣袖。

  嘴角有皿絲流下來,卻是帶著笑的。

  「西茲的星子比中州亮……我死後……有祭司……唱招魂歌……就好了……」

  「不,阿娘不要……」

  文嘉痛哭著伏地,步搖低墜在氈毯上。

  車外殘陽似皿,天邊最後一抹餘暉,好像隨時都會消散。

  護衛隊的禁軍已然坐下原地休整,輪流換崗。

  等待中,婉昭儀氣息愈發微弱,兇口起伏變得緩慢,彷彿沒有呼吸……

  「姑娘。」小昭輕聲提醒,「婉昭儀情況不妙,怕是……怕是……」

  看文嘉哭得難受,那句怕是不行了,她愣是沒有出口。

  薛綏微微攥手,車簾忽被疾風掀起。

  遠處再次傳來馬蹄聲。

  暮色盡頭,一個男子策馬踏碎晚霞,蹄聲如招魂的鈴音。

  「公主,是,是駙馬……」

  丫頭冬序說一半,又覺得不妥,「是陸駙馬。」

  還是不妥,因為陸佑安和平樂已然和離。

  她忽地想到什麼,驚喜地嚷道:「公主,是陸公子來了。」

  有救了!薛綏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明天見,讀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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