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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斬棘

問九卿 姒錦 4189 2025-06-21 11:14

  

  秋意綿綿的宮道上,尚宮局的宮人們抱著銅盆匆匆而過。

  文嘉立在含章殿外的飛檐下,望著遠處雨霧籠罩的朱雀門,手中的絲帕不自覺地攥緊。

  「公主,平樂殿下被押進宗正寺了。」

  冬序將披風輕輕籠在她肩頭,聲音壓低。

  「聽說昨兒夜裡,太子殿下親自帶人圍了西市的胡姬酒肆,連人帶物都呈到禦前了…….」

  話音未落,甬道盡頭突然傳來銅盆墜地的脆響。

  兩個小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盆中幾件衣物散落出來,沾染了地上的灰塵。

  管事嬤嬤頓時火冒三丈,揚手便要責打。

  「蠢貨!這是能隨便摔的?」

  文嘉瞥見她們袖口的青紫瘀痕,快步走過去。

  「怎麼回事?」

  嬤嬤福了福身,眼神滿是嫌惡與不耐。

  「啟稟殿下,這倆丫頭原是平樂公主府出來的,笨手笨腳慣了,連個端茶洗衣都做不好。」

  樹倒猢猻散,宮裡最是涼薄之地。

  眾人皆愛錦上添花,鮮有人雪中送炭,平樂尚未失勢,這些人已然忙著落井下石,踩低捧高。

  文嘉眉頭微蹙,攏了攏披風轉身,裙裾掃過階前。

  「勞煩嬤嬤,同尚宮局管事說一聲,本宮想討這兩個丫頭去公主府浣洗衣裳。」

  嬤嬤驚訝地張了張嘴,很快又閉上,斂衽應下。

  「是。」

  冬序淡淡剜她一眼,跟在文嘉身後,默默走向含章殿。

  圖雅公主正跪坐蒲團,一襲鑲寶嵌翠的寶藍色織金長裙拖曳如流霞,面前的供桌上,鎏金佛像垂目慈悲,仿若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她面容沉靜,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對周圍的動靜置若罔聞,神態平靜得近乎冷漠。

  「姨母萬安……」

  文嘉微微欠身,語氣恭敬,又難掩焦急。

  圖雅公主看到文嘉進來,波瀾不驚地擡眸。

  「坐吧。」

  佛珠在她纖細的手指間滑動,發出輕微的摩挲聲。

  文嘉向前半步,裙裾掃過蒲團邊緣,側身淺坐。

  「平樂公主的事,姨母可聽說了?」

  「大梁的家務事,與我何幹?」圖雅聲音清冷,彷彿帶著雪山的寒意。

  文嘉咬了咬下唇,猶豫片刻才鼓起勇氣。

  「姨母,平樂豢養死士,勾結權臣,毒害後宮,罪狀之繁,罄竹難書。如今她雖被拘押,但憑著父皇一貫的寵愛,未必會深究重處……」

  文嘉一邊說著,一邊悄悄觀察著圖雅的神色,眼中滿是期待。

  「一旦逃過制裁,她定會捲土重來,再度興風作浪……」

  圖雅指尖突然停住。

  臉上的青紗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卻自始至終遮擋著她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真正的心思。

  「你想讓我勸說陛下,嚴懲平樂?」

  文嘉欠了欠身,「姨母若能以聖女的身份警示父皇,讓父皇看清她的真面目,也是為民除害……我阿娘地下有知,也會感念姨母慈悲心腸。」

  圖雅輕輕放下手中的佛珠,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長裙,動作優雅卻又透著一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場。

  「我不過是客居之人,怎敢議論朝堂?」

  文嘉心中一涼,還想再開口勸說,卻見圖雅已經轉過身去。

  「送客。」

  下了逐客令,她重新跪坐在蒲團上,拿起佛珠,開始默默念誦經文。

  文嘉無奈,將薛綏托搖光交給她的一個密封朱漆匣子,輕輕放在圖雅的面前,微微屈膝,行禮告辭。

  走出內殿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圖雅依舊跪在那裡,身姿一動不動,彷彿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

  紫宸殿。

  崇昭帝的案頭,堆滿了羅列的證物。

  神臂弩圖紙隻是冰山一角,蓋著平樂宮印的通關文牒,與西茲狼衛的來往信件,還有顧介按了手印的證詞,還有兩個從平樂轎輦抓到的西茲狼衛先鋒。

  一件件罪證,如同重鎚砸在帝王的心頭。

  「陛下,禦史台聯名多位臣工參劾平樂公主通敵賣國,請求廢黜封號,革去尊榮,下獄議罪。」禦史大夫周正平的聲音,沉沉地落在暖閣裡,格外清晰。

  崇昭帝突然將奏報摔在地上。

  「顧介呢?傳他進宮!」

  「回陛下,顧介昨夜在西市遇刺,傷及心脈,至今仍昏迷未醒,無法入宮面聖……」

  刑部尚書薛慶治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喧嘩。

  王承喜疾步趨前,彎腰行禮。

  「啟稟陛下,圖雅公主今日閉目誦經時突然人事不醒,周身縈繞白霧,頭頂浮現七色佛光……說是得了烏蘭聖山的啟示,請殿下移駕含章殿……」

  崇昭帝猛地起身。

  鏨金蟠螭燈的火光,映得他臉色發青。

  「你等暫且退下,此事容朕細思。」

  說罷拂袖,昂首闊步往含章殿疾步而去。

  「速備輦駕!」

  -

  含章殿的燭火徹夜未熄,上京城的更鼓也格外沉重。

  平樂公主通敵一案,東窗事發,上京城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禦史台每天收到數百封彈劾的密信,世家千金翻出舊年與平樂的往來詩箋燒毀,連街頭的乞丐都在議論「曾見過公主府的馬車深夜出城」……

  慢慢的,敢於揭露平樂公主的人陡然多了,那些從前與平樂有來往的官員,陷入了人人自危的怪圈……

  五城兵馬司的巡街鐵騎,整日裡忙著抓人……

  如此,也止不住坊間的瘋傳。

  圖雅公主的聖山啟示,與天香閣樓下的算命先生「天格裂變,地煞沖垣,上京城有陰祟作亂」的流言交織在一起,引來滿城恐慌。

  傳聞越傳越荒誕。

  慈恩寺的簽筒突然開裂漏簽……

  城西的道觀被狂熱信徒砸毀……

  有人在護城河上,看見「陰兵借道」……

  米市因囤積糧食避禍,發生百人鬥毆……

  藥鋪的硃砂被搶購一空……

  樁樁件件,嚇得坊間百姓,連夜往皇城的牆根兒上,潑黑狗皿……

  就連街頭的孩童,也傳唱出了新的童謠。

  蟠龍困淺灘,

  狐狸坐金鑾。

  一刀斬蛇尾,

  皿落人心安……」

  這場由弒妃案與卦讖催生的漩渦,帶著鋪天蓋地的流言,如一隻無形的巨手,將上京城卷向了更深的猜忌與癲狂。

  城池裡的人們,如同被扔進了熱鍋裡的元宵,翻滾著、嘶鳴著,不知下一刻會釀出何等禍患。

  每個人彷彿都在等待那一把斬落的刀。

  或是一場預示天罰的風暴到來……

  -

  幽篁居。

  殘燭在青銅燭台上明明滅滅,將李肇稜角分明的下頜線映得如同刀刻玉琢一般,更顯銳意鋒芒。

  他屈指彈了彈袖口,掌心微握,似在掩飾情緒。

  「殿下,葯熬好了。」來福捧著白玉碗,「按薛六姑娘的方子熬的,老奴守著兩時辰,火候分毫不差。」

  當日薛側妃留下的方子,說是可以控制情絲蠱發作,可殿下拿了藥方回來就鎖在匣子裡,碰都不碰。今日卻突然翻出來,叮囑膳房新開了一個小爐熬藥。

  李肇皺眉嘗了一口,喉頭滾動兩下,仰頭飲盡。

  又讓來福將葯爐裡剩下的濾凈殘渣,倒入罐中封好。

  「換成青瓷盞,她不愛銀器。」

  「是!」

  「她怕苦,再配些蜜漬青梅。」

  來福忙不疊應下,捧著罐子小跑去取蜜漬青梅。

  梅如晦立在暖閣門口,看著爐中更香燃剩不足三寸,遲疑良久才皺眉問:

  「殿下可是要親赴刑部大牢?」

  「正是。」

  「微臣鬥膽進言,此舉不妥。」

  李肇低頭撥弄袖口,「孤以為妥。」

  梅如晦飽讀詩書,精於謀術,最擅長引經據典舌戰群儒,可在東宮多年,他從來不曾說服過李肇。

  因為這位太子殿下太有主意了,從不對任何人妥協。

  但這次,梅如晦硬著頭皮也要阻止。

  「殿下不該涉險。」梅如晦跨前半步,見太子眼神淡淡地剜過來,欲言又止。

  「殿下貴為儲君,當惜萬金之軀。此事暗藏殺機,稍有差池便會授人以柄……」

  「先生所言極是。」李肇語氣輕慢,卻透著一股冷意,「孤豈可輕蹈險地,讓宵小稱心?不過,本也沒想到要用情義作餌來誆她入局。有些東西,搶比求更快。」

  梅如晦鬆了一口氣,鄭重拱手。

  「那殿下且寬心休憩,臣必定小心周全,將薛六姑娘安然帶上漕船……」

  「不。」李肇隨手扯過玄色大氅,從牆上摘下玄鐵長劍,斜挎腰間。

  「孤不在,你們何人請得動她?」

  說罷,將案頭攤開的獄防圖投入火爐,系正腰間蟠龍玉帶,拔劍出鞘三寸,冷目示意。

  「著各衛率按原定部署行事!勿使驚覺……」

  梅如晦忽覺喉間一滯,話到唇邊轉了個彎,恭謹俯身道:

  「臣領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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