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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漩渦

問九卿 姒錦 3640 2025-06-21 11:14

  

  第193章漩渦

  薛綏昨夜裡睡得太沉,起身已過了時辰,待梳妝完畢,用過早膳再陪雪姬說了一會兒話,才神清氣爽地去壽安院,給老太太請安。

  壽安院內,崔老太太正手持沉香佛珠,在暖閣裡曬秋陽。

  傅氏、錢氏分坐左右。薛九姑娘月娥低頭絞著帕子,神色懨懨。薛八姑娘月滿將幾顆蜜餞在瓷碟裡擺來擺去,眼神透著不耐……

  丫頭們垂首立在屏風旁,連呼吸都壓得極輕……

  零散的綉線與喜字花樣,擺在案上。

  許是人太多了,原本寬敞的暖閣,顯得有些逼仄和擁擠……

  「六丫頭來得正好。」崔老太太見薛綏福身請安,眼角笑出了皺紋。

  她擡手示意薛綏近前,一臉慈愛,「快瞧瞧你八妹妹的嫁衣,綉娘們熬了半個月趕出來的紋樣,可還喜慶?」

  薛月滿的婚期就定在冬至後的第二天,時間有點緊迫,薛府倉促籌備,有些力不從心,可是鄭國公府隻是象徵性的解釋一句「庶子娶妻、不宜鋪張」,就將薛家的質疑體面地打發了。

  誰都知道鄭國公府對這門親事不滿意。

  大夫人傅氏不管,三夫人掌家,卻也不是八姑娘的主母,難以諸事周全。

  崔老太太心裡更像吃了蒼蠅一般,張羅婚事也沒什麼心氣。

  這場婚禮,薛府上下都很敷衍……

  薛綏執起綉樣,不由展顏一笑。

  「針腳細密,配色鮮亮,八妹妹穿上必定端莊秀麗。」

  薛月滿眉頭緊蹙,看一眼嫁衣上的並蒂蓮刺繡,咬了咬唇。

  大姐成婚時貴氣盈門,二姐成婚時珠玉琳琅,三姐成婚錦繡鋪地,四姐成婚更是風光無限,一個比一個排場盛大,而她彷彿是一個多餘的女兒……

  她眼眶不由一紅,絞著手帕。

  「六姐姐又來打趣。我不過是個庶女,橫豎是命裡沒那個福分,撿別人挑剩的體面罷了。哪裡比得過六姐姐當初的十裡紅妝……」

  誰都知道大房真正的嫡女隻有薛月沉一個,其他全是庶女,薛六當初去端王府也是卑微至極,哪裡來的什麼十裡紅妝?

  這不是諷刺嗎?

  薛月樓輕叩茶盞,不滿地輕斥,「八妹妹說的什麼話,這樁婚事原是你央著長輩求來的,如今倒埋怨起旁人來了?」

  薛月滿梗著脖子,「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嫁出去的女兒和離回府,得意什麼……」

  「你——」

  薛綏按住薛月樓欲起的手臂,淡笑道,「鄭國公位極人臣,郭四郎更是芝蘭玉樹。能嫁入這樣的門第,八妹妹才是該得意的人,二姐姐你就別羨慕了……」

  兩人一唱一合,氣得薛月滿面色漲紅,扯了扯薛月娥,想讓她幫腔。

  薛月娥卻是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她如今也焦頭爛額。

  薛月盈為魏王生的那個孩子,對九姑娘來說,也像是紮在心頭的一根刺,更何況魏王有好幾個孩子,後娘不好當……

  尤其上次她莫名其妙「被上吊」,至今找不出害她的人是誰,有一百張嘴都解釋不清,甚至有傳言說她另有心上人,這才以死拒婚……

  天地良心,她比誰都想做魏王妃,怎會求死?

  「九妹妹,八妹妹在喚你呢?」

  薛綏似笑非笑的聲音,驚得薛月娥眼瞳一震。

  她猛地擡頭,看著薛綏溫和的笑容,彷彿被一股寒流兜頭澆下……

  再開口,忽然便結巴起來……

  「六姐姐說得對,鄭國公府門第顯赫,八姐姐嫁得如意郎君,日子必定順遂……」

  薛月滿氣得渾身發抖,「九妹妹!」

  「九妹妹是個實在人,」薛綏不待八姑娘說完,便截斷話頭,淡淡輕笑:「正巧,前些日子王爺賞了一套累絲頭面,改日我差人送來給九妹妹添妝。」

  薛月娥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薄紅。

  不覺著驚喜,而是莫名地害怕。

  「多謝六姐姐……」

  薛月滿恨得牙癢。

  這薛六如此兩面三刀,分明是藉機立威,想告訴所有人,順她者昌,逆她者亡……

  太無法無天了。

  薛府什麼時候輪到一個棄女指手畫腳?

  「母親……」薛月滿剛出聲喚傅氏,外面便傳來通傳。

  「老爺回來了!」

  檐下畫眉鳥兒撲棱翅膀,驚起一片落葉。

  薛慶治踩著一地碎金似的銀杏葉邁入庭院,面色凝重得仿若覆了一層寒霜。

  「今兒這是怎麼了?」崔老太太見兒子臉色青白,手中佛珠輕叩小幾。

  薛慶治叉手請安,在纏枝木椅邊坐下。

  「今日朝會,得知西茲王親率十萬鐵騎陳兵赤水關。太子殿下請命出征,惹來龍顏大怒……」

  崔老太太手中茶盞輕晃,「儲君千金之軀,怎能輕涉險地?」

  「可不是麼……」薛慶治捧起丫頭呈上的茶盞,眉頭深鎖。

  「陛下當場斥了太子,說他胡鬧。倒是陸佑安,立了軍令狀,要擊退來敵、尋回皇孫,得到聖心嘉許、滿朝讚譽……」

  他忽然看向薛綏,目光灼灼,「今日陛下問及端王,才知王爺稱病在家。你也該回府去看看了……」

  這是攆人了。

  薛綏正給老太太添茶,聞聲擡頭一笑,不答反問。

  「父親前夜抓到的西茲探子,沒問出什麼來嗎?」

  薛慶治心頭一驚,眉頭皺得更深了。

  「後宅女子,不要胡亂打聽。」

  「父親糊塗。」薛綏不慌不忙放下茶壺,從容地轉頭福身,「薛家如今已是烈火烹油,還要替張家人遮掩麼?」

  她聲音清冷,如冰錐刺骨。

  「明哲保身,才是當下要務。」

  薛慶治目光銳利地盯著她。

  要不是親眼看著她長到八歲,他甚至都要懷疑,眼前這個膽識超群的女兒,是不是當真被人調包過了……

  薛六為何會有如此敏銳的直覺?

  前天夜裡,刑部確實查到了張懷義私通西茲商隊的證據,可是那是端王側妃的胞兄,是端王的人……

  眼下端王稱病,太子請戰,皇帝猜忌多疑,分明不想讓太子手掌兵權。

  帝王心思,難以看清,此刻遞上張懷義的罪證,無異於將薛家架在火上烤,裡外不是人……

  他望著窗檯前被秋陽曬蔫的菊花,硬著頭皮搖了搖頭。

  「六丫頭,你父親自有考量,你就莫要多嘴了……」崔老太太話音未落,薛綏已起身朝薛慶治行禮,大袖如流雲舒展,裾角輕掃地面。

  「祖母說的是,女兒失禮了。」薛綏親自端起水壺,到薛慶治的面前,為他續水,「女兒隻是擔憂,父親手上的證據捂久了,不僅失了價值,反成累贅……」

  茶盞騰起的熱氣,撲在薛慶治臉上,在窗紙上凝出一抹霧痕。

  薛慶治擡眼直視薛綏,心跳突然加快了些。

  「刑部辦案自有章程。站錯了隊,比辦錯差事要兇險百倍。你一個婦道人家,休得妄議朝事。」

  崔老太太忙打圓場:「六姑娘也是憂心家裡,你父親剛回家,且讓他歇口氣……」

  薛綏好似沒有聽見崔老太太的話,也無視屋子裡眼神各異的女眷,垂眸輕笑。

  「父親以為,端王能護薛家多久?」

  薛慶治手一抖,望著女兒深不見底的眸色,恍惚間,想起那個已經羽化登仙的靈虛道長……

  莫不是這個六姑娘,當真有什麼神通不成?

  以前他從未懷疑過端王會輸給太子。

  自從得知薛淑妃枉死的真相,再眼睜睜看著朝中局勢變化,以前篤定的事情,如今已變得迷霧重重……

  太子、端王逐鹿朝堂,誰執牛耳、誰是真龍,還真是乾坤未定,勝負難料。

  窗外忽有秋風拂過,掀得竹簾嘩啦作響。

  薛慶治沉吟著,突然起身。

  「我去端王府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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