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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青梅爭

問九卿 姒錦 4422 2025-06-21 11:14

  

  第209章青梅爭

  太陽升至中天,暖融融的傾瀉在東宮飛檐上,為琉璃瓦鍍上一層琥珀色的蜜,連鴟吻獸首的剪影都透著慵懶。

  後廚內,廚娘王嫂正舉著蜜罐發愁。

  「三錢槐花蜜,三錢棗花蜜,這方子是對著的啊……怎的總不合殿下心意?」

  掌事嬤嬤輕叩門框,走進來。

  「蜜漬青梅備妥了麼?磨磨蹭蹭的!」

  王嫂嘆息,「殿下近來總嫌蜜水寡淡,可這蜜漬青梅的方子,分明是按來福公公送來的方子調的……」

  燒火小廝阿順,探出頭來,笑道:「想是殿下心裡有苦,想吃甜的壓一壓?」

  「多嘴!」嬤嬤瞪他一眼,將青瓷小甕重重擱在竈台。

  「趕緊裝上,再取些新鮮青梅果子來。」

  王嫂目瞪口呆。

  「早前送去的兩甕青梅,殿下……竟都吃完了?」

  掌事嬤嬤眼皮一跳,也是一頭霧水。

  「不該問的,別問。」

  -

  秋風輕輕拂動。

  掌事嬤嬤捧著漆盤踏入東宮暖閣,盤中除了青梅果子,蜜漬青梅,另有新蒸的糯米糍,拌著松仁與槐花蜜,甜香混著檐下桂子香,直往人鼻尖鑽。

  然而——

  李肇掃一眼,徑直拈起青梅果子往口中送。

  一口咬下去,酸甜汁液漫過齒間,他緊繃的眉峰才緩和幾分。

  來福在旁觀瞧著,不停吞咽唾沫,一股股酸水的在肚子裡翻湧不停,整個人都快要酸透了……

  青梅釀,蜜漬青梅,再到青梅果子……

  換著法兒的吃青梅。

  到底是什麼勾著這位爺的心火,需得這酸物來壓?

  「殿下,椒房殿遞話來了。」太子侍讀鄂旭捧著一個烏木盒子進來,內中卧著一支羊脂玉如意……

  「皇後娘娘說,中秋宮宴上,殿下若瞧中哪家姑娘,便將玉如意贈給她,娘娘自會為殿下做主……」

  李肇嗤笑一聲,揚手將玉如意擲入魚池。

  池中錦鯉爭相啄吻拱動,濺起的水花,揉碎了他唇角譏誚的倒影。

  除了剛入水的玉如意,池底還沉著不少銅錢,密密麻麻鋪了一層,泛著幽綠的銅銹……

  來福瞅得眼皮直跳——

  近來殿下沒事,便拋銅錢,看正反。

  正面為何?

  反面為何?

  誰也不知他心裡占蔔的是什麼,求的又是什麼……

  橫豎再這麼下去,魚池裡的錢錦鯉都要修鍊成精了。

  待鄂旭退下,關涯進來,也是瞅得擦一把汗。

  「稟殿下,斥候來報,西茲大祭司阿蒙拉赫的使節,明日入宮面聖,據傳,將獻一份『稀世大禮』與陛下……」

  李肇捏著青梅頓了頓,擡眼。

  「何物?可探得清楚?」

  關涯搖頭:「尚需細查。」

  李肇冷笑一聲。

  忽見一道白光從東宮琉璃瓦上掠過,撲棱著落在窗欞。

  是靈羽送信來了。

  李肇臉色陰晴不定,取下密信展開。

  素箋上寥寥幾字:「使節攜西茲公主來朝。」

  他望著紙上用墨點勾勒的一個小骷髏頭,帶著笑沖他齜牙,忽將狼毫筆重重擲出,從關涯的額頭擦過去——

  「廢物!」

  關涯莫名抖了一下,不明所以地伸手捂臉。

  一張方正清瘦的臉上,原本隻濺了三個墨點。

  手掌往臉上一糊,那張臉便成了一幅水墨畫……

  來福瞧得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臉色通紅,不停地吸氣屏氣。

  李肇淡淡瞥來一眼,忽而拈起一枚青梅,掩在那一行簪花小楷上,嘴角微揚。

  「青梅需用三錢蜜,人心豈止九回酸……算她有點良心。」

  -

  薛府正廳裡張燈結綵,八仙屏風前,三夫人錢氏著一身新制的提花長襖,揮著帕子指揮小廝調整桌椅,不住發號施令,忙得不可開交……

  那潑辣爽利的勁兒,很有些當家主母派頭。

  聽到通傳六姑娘回來,她忙笑逐顏開迎出去。

  「我的側妃娘娘!可算把你盼來了。」

  她生性是個愛玩鬧的性子,素日與薛綏親厚,並不拘著虛禮,見面就打趣她。

  薛綏福了福身,示意丫頭捧上禮盒。

  「三嬸別嫌棄,這些是自曬的梅幹、荔枝蜜、松子糖,山上採的菌子、河裡撈的糟魚,都是不值錢的土物,給小十和阿驛嘗嘗鮮兒,解個膩。」

  「這麼客氣做什麼?」錢氏雖說不缺這點東西,但有人孝敬,還是笑得合不攏嘴,眼角眉梢俱是美意。

  「快些去壽安院給老太太請安吧,念叨你好幾回了。她老人家呀,這些日子逢人便誇,說六姑娘是薛家的福星……」

  薛綏唇角微揚,目光落在影壁上的「福」字上。

  來不及應她,聽外頭傳來唱喏。

  「四姑奶奶回府——」

  話音未落,薛月盈已跨過門檻。

  她身著石榴紅襖裙,繡鞋上沾著些微塵土,顯是趕路急了一些。為免招人閑話,她沒有帶孩子回來,空著雙手,身側跟著清竹和清紅兩個丫頭,一張清水臉,彷彿回家來討債的。

  身後顧介落後半步,錦袍褶皺未熨,整個人臉上肉眼可見的憔悴,隱隱飄來的酒氣,好像剛從哪裡痛飲了三百杯被妻子強拉來的女婿,無端落魄……

  「六妹妹如今越發水靈了。」

  薛月盈指尖緊攥著絹帕,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嘲弄。

  「到底是王府的水米養人,不像我那婆家……」

  她瞥了一眼垂手不語的顧介,冷笑凝在嘴角。

  「有些人啊,成日裡隻知道喝花酒,陪娘子回娘家都要催人三請四催。」

  尖酸刻薄,不給顧介留半分臉面。

  顧介面色漲紅,攥緊腰間玉帶,掌心發麻,但在薛府卻不便發作動粗。

  「四妹妹剛回府火氣便這般大,知道的說是你們夫妻失和,不知道的以為娘家給你氣受了呢。先進屋喝盞茶潤潤喉吧。闔家團圓的好日子,莫要掃了大家的興。」

  薛月盈斜眼:「怎麼,我回娘家來,竟是連委屈的話都講不得了?」

  「四妹妹又犯什麼癔症了?」

  外頭傳來一道笑聲。

  是薛月樓牽著銘哥兒過來了。

  銘哥兒手裡攥著重陽糕,糖霜沾得衣衫上斑斑點點。

  薛月盈瞧到那孩子便皺眉,「好好的公子哥兒,倒養得像個街頭乞兒。」

  薛月樓大大方方地掏出手帕,擦了擦銘哥兒的臉,似笑非笑地看她。

  「街頭乞兒總比沒名沒分的野孩子好。」

  這不是罵薛月盈生的是野種嗎?

  剛剛回府,姐妹幾個便唇槍舌劍。

  有薛月盈的地方,便不得消停。

  三夫人心煩,但她是長輩,隻得扯著嗓子打圓場,「難得一家人聚齊,都別翻舊賬,扯那些腌臢話,鬧得老夫人犯心口疼,看你們如何收場……」

  說罷,她目光在薛月樓母子身上頓了頓,「二丫頭,銘哥兒也該請個先生開蒙了,你雖守寡,到底是薛家人,娘家還能短了你的體面?過幾日三嬸差人去請個夫子——」

  這是為薛月樓撐腰,也是當家主母給寡婦幼子的定心丸。

  薛月樓身子一顫,捏著銘哥兒小手的力道重了些,孩子頓時「哇」的一聲哭出來。

  薛月盈看孩子哭就討厭,看了三夫人一眼,正要開口數落,薛綏已笑著接過話頭。

  「三嬸說的是,銘哥兒聰慧,必定能學好。」

  薛月盈眼底閃過一絲輕蔑。

  分明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癡傻兒,偏要說聰慧,這是打誰的臉?

  她嘴角微抿,笑意森然:「還是六妹妹想得周到,到底是嫁入王府的人,見識就是不一樣。」

  三夫人看她話裡帶刺,一副破罐破摔的死德性,翻了個白眼,忙推著薛月樓帶走哭啼的銘哥兒,然後轉身挽著薛綏的手,慢慢往屋子裡迎,邊走邊笑。

  「前日莊子上送來新獵的鹿,特意給六姑娘留了腿子肉。」

  「三嬸真會疼人——」薛月盈撥弄一下鬢邊步搖,聲線拖得老長,「同是薛家女兒,為端王側妃留的是腿子肉,我們這些沒福氣的,怕不是隻能啃骨頭?」

  「四姐姐這話說得稀奇……」

  忽聽遊廊後腳步聲響,卻是八姑娘薛月滿搖著團扇緩步過來。

  她身上一身杏紅衫子,蔥白指尖撚著扇柄,掩唇冷笑。

  「原是尊卑有別。我這沒出閣的姑娘,三嬸都沒這般厚待過,四姐姐又何必與側妃爭寵……」

  薛月盈接過話頭,「偏她是福星,我們都是沒娘疼的野草?」

  得!

  雞爭鵝鬥、酸風醋雨都湊齊了。

  隻怕是嘴皮子都要嚼爛!

  錢氏沉下臉來,轉身就罵人。

  「腌了舌頭的小蹄子,平常三嬸何曾短了你的吃穿?怎的盡說些渾話,來戳人心窩?」

  「不過是玩笑話,三嬸怎的就惱了?不氣不氣,與你頑笑呢……」

  薛月滿晃著團扇嬌笑,上去便挽她的胳膊,卻被錢氏一把推開。

  「小蹄子敢編排我,便隨我去老太太跟前說個明白,這中饋,索性交給你管!」

  薛月滿本因嫁妝太薄的事情憋了一肚子氣,借著這由頭就想攛著薛月盈大鬧一場。

  不料這時,外頭小廝高聲唱道。

  「端王殿下到——」

  薛老夫人聽到動靜拄著拐杖過來,滿廳女眷紛紛福禮。

  隻見李桓扶著薛月沉款步而入。薛月沉小腹微隆,一臉雍容端方,織金襖裙綉著纏枝蓮紋,腕間玉鐲輕晃,與李桓腰間的白虎玉佩交相輝映,儼然一對貴人。

  李肇:酸,酸透了。

  來福(賠笑):殿下,要不換荔枝蜜漬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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