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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遺恨歸途

問九卿 姒錦 4902 2025-06-21 11:14

  

  第260章遺恨歸途

  入了夜,山裡溫度驟降。

  薛月沉是在半個時辰後醒來的,一睜眼便要看兒子。

  翡翠遲疑再三,才將襁褓遞到床前。

  「王妃,是一位眉眼清秀的小郡主……」

  襁褓裡皺巴巴的嬰兒,皮膚泛著淡淡的青紫,啼聲細若遊絲……

  「不,不可能!」薛月沉掙紮著支起身子,搖搖頭,發瘋似的撲到床邊,扯開襁褓。

  待看清嬰孩的特徵,她竟失聲尖叫。

  「不對,錯了……你們弄錯了……我生的是世子,是王爺的嫡長子……」

  她擡起布滿皿絲的雙眼,雙手深深抓住翡翠的手臂。

  「三位欽天監的先生都說,這一胎是麒麟降世。大富大貴,當享萬乘之尊……」

  翡翠垂著眉眼,不敢直視她的眼神。

  「王妃,您剛分娩完,身子還虛著,當緊著將養才是,莫要傷了玉體………」

  薛月沉跌坐回去,拉著被褥,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我的兒,我的兒去哪裡了……」

  李桓聽到她的哭喊聲,推門進來,面色沉鬱不語。

  薛月沉猛地看向他,眼神瘋狂而執拗。

  「王爺,妾身誕下的是嫡長子啊,是王爺的嫡長子……」

  見李桓不吭聲,她又死死盯著牆上的菩薩畫像,淚水洶湧而出。

  「妾日日供奉,夜夜誦經,豈會生不齣兒子……一定是他們弄錯了。王爺,你快幫幫妾身,找回我們的兒子!」

  李桓沉默著走近她,伸手輕撫襁褓。

  「姑娘也很好。」

  「不一樣的!」薛月沉怎會不知道兒女的差異和身份懸殊,她死死抓住李桓的衣袖,仰頭看著他,淚流滿面。

  「女兒如何光耀門楣,為王爺開枝散葉、承續香火?」

  嬰兒明顯受到她的驚嚇,啼哭漸急。

  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尋著母親的氣息,一邊哭一邊張嘴翕動著,好似在尋找母親的安撫……

  薛綏在外頭實在聽不下去了,撩簾子進來,拍了拍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將她遞到薛月沉面前。

  「王妃,孩子餓了。」

  什麼生兒子生閨女的。

  這個時候,身為人母,最該做的是哺乳……

  薛月沉卻充耳不聞,沉浸在「失子之痛」中,眼神空洞。

  「這不是我的孩子。我生的是兒子,六妹妹,是你親自接生的,你必是見過我的兒,對不對……你快告訴我,我的兒去了哪裡……」

  薛綏見狀,沉默著將嬰兒交給翡翠,調頭就走。

  李桓深深望一眼薛月沉,快步出門追到廊下。

  「平安。」

  北風呼嘯而過,刮出刺耳的鳴響。

  薛綏駐足回頭看向他,合十行禮。

  「王妃剛生產,氣皿大虧,心緒易躁,不可勞神傷心,王爺應當多陪陪她。」

  李桓逼近半步,「平安可是還在為那夜的事,埋怨本王?」

  薛綏垂眸,睫若凝霜。

  「都這時候了,王爺還在意這等瑣事?」

  李肇那天在膳堂裡說的話,突然冒出腦海。

  她忽而冷笑,「所以,貴府陳醫官去西街王婆子的藥鋪,當真是為了替王妃安胎嗎?我離府前,王妃診脈平穩,胎象安然,怎會毫無徵兆地皿崩難產,莫非陳醫官未曾悉心為王妃調養?」

  李桓面色驟冷。

  他聽出弦外之音,赤紅著雙眼盯著薛綏。

  「在你眼裡,本王便是這等陰險小人?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容不下?」

  四目相對。

  薛綏凝眸靜視著他,聲音漠然。

  「王爺請回吧。王府裡的事,貧尼不便多言……」

  言罷欠身行禮,決然而去。

  李桓望著她背影,終是長嘆一聲……

  -

  大雪封山,水月庵彷彿被時光遺忘……

  接下來的兩天,薛綏沒有再去探望薛月沉。

  但每日晨起,掃雪的小尼總能看見端王殿下立在東廂廊下,身影安靜得仿若與覆雪的紅牆融為一體,不知是在眺望,還是在沉思。

  這日暮色初臨,郭雲容捧著梅花來找薛綏,便語氣微妙地說起李桓。

  「方才我過來時,看見王爺癡癡望著薛姐姐的住處……」

  她瞥向薛綏,欲言又止。

  「端王待薛姐姐情深。」

  薛綏撥弄腕間佛珠,指尖頓在舊疤處。

  笑笑不語,臉上難辨喜怒。

  郭雲容歪著頭瞧她,有些好奇。

  「端王和太子皆為你傾心,姐姐心中究竟屬意何人?」

  薛綏瞧著她天真模樣,唇角微揚——

  這姑娘前日還在為李肇的拒婚,傷心欲絕,今日已能調笑自如。

  心思單純的人,果然容易忘卻煩憂,郭三姑娘天生就是快活林裡的鳥兒,憂不長也愁不久。不像她,仇恨深埋,難以真正的開懷釋然……

  她垂眸,喚聲阿彌陀佛。

  「兩個都是孽障,提他們作甚!?」

  郭雲容一愣。

  須臾間,自己先笑了起來。

  「姐姐好生有趣!我就愛你這爽快性子。紅塵兒郎,都是喝口涼茶都能燙嘴的東西,還不如廟裡素齋管飽實在……實在不行,趕明兒我也將頭髮一剪,來庵裡當姑子算了……」

  「縣主莫鬧。」薛綏嗔她。

  「為何不能鬧?」

  「佛嗔!」

  「佛也有打盹兒的時候吧……要真管這些,早該劈了端王殿下的馬嚼子。再把太子殿下對姐姐的算盤珠子換成燙手的佛珠……」「噗!」薛綏忍俊不禁。

  「薛姐姐,你笑了,你笑起來可真好看呀……」

  其實薛綏總是微笑,可不走心,不達眼。這一刻難得真切綻放的笑意,仿若從冰棱裡散發的碎光,讓郭雲容看得癡了。

  正說笑間,翡翠匆匆來見。

  對二人福身行了一禮,眉頭緊鎖面帶愁容。

  「六姑娘,王妃不肯喝葯,也不肯哺乳……小郡主餓得直哭……」

  「先喂些米湯吧。」薛綏淡淡道,「道路不通,這深山野嶺中,也尋不到奶娘……」

  翡翠是從薛家帶來的侍從,對姐妹間的恩怨糾葛最是清楚。

  她哽咽著福身,再拜下。

  「求!」

  薛綏失笑。

  「王爺都勸不動,我去又有何用?世事皆有天意,造化自有定數,不必徒增煩擾……」

  翡翠看她態度堅決,嘆口氣,抹著眼淚退下。

  郭雲容看著簾子緩緩垂下,方才悵然開口。

  「瞧著王妃那般光景,實在叫人揪心……」

  說罷,也不知她想到什麼,身子突地一顫,「是不是女子生不齣兒子,便要被夫家嫌棄,從此擡不起頭來,還要遭人指指點點?」

  不待薛綏回答,她又自顧自地拍了下額頭,自悔失言。

  「不對不對,我還沒有許人呢,操這閑心做什麼?」

  薛綏被她逗笑,眼波流轉。

  「縣主福澤深厚,將來定會生一雙龍鳳胎,湊個好字。」

  郭雲容聞言羞赧低頭,面頰脹得通紅。

  「莫要取笑我了!姐姐還是快些教我做梅花醪糟吧,等山路通了,我可就要去向皇後娘娘顯擺我的手藝了……快些快些,別想藏私……」

  薛綏笑著點頭。

  這三日,兩人同吃同玩,好得像親姐妹似的。

  郭雲容本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性子豁達憨直,幾日相處下來,她想那日,竟有些慶幸……

  幸好沒有為了兒女情長,失去薛六這麼好的知己。

  -

  第四日,天光放晴,山道也終於暢通。

  將將破曉,端王府的車馬便浩浩蕩蕩地停在水月庵外。

  奶娘抱著襁褓安撫,小郡主吃飽睡熟,終是不再啼哭,安穩下來。

  庵中眾人都長鬆了一口氣。

  薛月沉裹著狐裘由侍女攙扶上車,哭腫的雙眼裡閃過一絲哀戚,神色恍惚。

  李桓親自撩簾示意,她遊魂附體一般,回頭與慧明師太和薛綏辭別。

  「師太保重!六妹妹,保重……」

  「王妃身子還弱,路上當心。」

  薛綏合十頷首,語氣平淡無波。

  轉身時,望見李桓立在青驄馬旁,正與郭雲容說著什麼。

  初升的陽光為他清削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卻照不亮那雙眸裡的深潭。

  薛綏上前行禮:「恭送王爺,願歸途順遂!」

  又朝郭雲容拜別,「縣主亦多珍重!」

  「薛姐姐珍重!」

  郭雲容紅著眼眶走近,一雙冰冷的手緊緊握住薛綏。

  「等開春路好走了,我再來瞧姐姐。姐姐不會惱我叨擾吧?」

  薛綏微笑,為她攏好被風吹亂的披風。

  「郡主能來庵裡盤桓小住,貧尼求之不得……」

  郭雲容眼睛一亮,連忙點頭:「那說好了,我一定會來的!薛姐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一方錦帕,塞到薛綏手中。

  「這個給你,是我親手繡的,姐姐莫要嫌棄。」

  薛綏看著那方素白的帕子,角落用銀線綉著一株寒梅,針法細膩,栩栩如生,心下不由一暖,欠身道:

  「多謝縣主。」

  二人依依惜別,千叮萬囑。

  馬車裡,薛月沉隔著紗簾看著她們親密交談的樣子,眼中流露出一抹難以言說的苦澀……

  車輪轔轔啟動,車隊人馬徐徐而行……

  郭雲容從馬車裡探出頭,朝薛綏揮動著絹帕。

  就在此時,李桓突然策馬折返。

  他走到薛綏面前,將一個檀木匣子頓在地上,大氅掃過時帶起一陣寒風。

  「從前舊物,扔了可惜。你在山中常伴青燈,歲月清苦,或可用它解悶……」

  未等薛綏推辭,他已然策馬遠去。

  錦書上前打開匣子,隻見裡面躺著那一副熟悉的象牙玉棋。一顆顆黑白棋子安靜躺在棋筒內,觸手生溫。

  這當真是珍貴物什……

  薛綏擡眸遠眺,見李桓的身影已消失在山道盡頭,融入茫茫雪光。

  庵裡的鐘聲悠悠響起,驚起數點寒鴉。

  薛綏緩緩走上石階,忽見庵門外那株老梅,枝上新雪初融,綻出點點嫣紅,又冒出了許多圓潤的花骨朵……

  天氣暖和下來了。

  也不知邊關戰事,可有轉機……

  老梅樹被山風一吹,枝頭繁花如胭脂傾灑,暈開一片暖色。

  薛綏望著那嬌滴滴的花苞,忽然想起李肇出征前,騎在馬上那回眸一笑……

  如是命運拋下來的……牽魂誘餌。

  「咕咕。」靈羽啄了啄她的手指,似乎在安慰她。

  薛綏微微一笑,將它捧在手心:「靈羽,你說,這紅塵萬丈,是不是真的很難放下?」

  靈羽歪歪頭,蹭了蹭她。

  親昵得彷彿在輕吻她的指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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