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都市言情 問九卿

第288章 珍惜

問九卿 姒錦 3986 2025-06-21 11:14

  

  第288章珍惜

  薛綏選擇了沉默。

  做一個心腸硬的人不難,難的是在這等四目膠著的情況下,在李肇沉灼的目光裡,再說那等推拒千裡的話……

  她是清醒通透的人。

  不想刻意去傷害他……

  可李肇步步緊逼,那眼神裡翻湧的痛楚與不甘,讓她喉頭髮緊,不得不別開臉。

  「薛平安。」李肇忽然俯身,盯住她的臉,鼻尖幾乎要擦著她的眉骨,溫熱的呼吸撲在她額角,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慄。

  「給個回應。」

  「殿下。」薛綏側目,望向窗欞上晃蕩的流蘇穗子,避開那過於灼熱的呼吸。

  「我的傷已將養得七七八八,我該走了……」

  李肇眉峰蹙起。

  鴉青長睫在眼瞼下投出鋒利的陰影。

  「張懷誠說你肺脈瘀滯未愈,不宜勞心涉險。」

  「活人總不能困死在藥罐裡。我也總不能像金絲雀一般,困在殿下的幽篁居裡……」

  她頓了頓,輕聲道:

  「何況,我還有點私事,急著要辦。」

  「私事?」李肇冷笑一聲,喉結在素白的領口,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是去尋舊陵沼的舊部解困,還是去找當年扒你衣裳的惡狗雪恨?」

  薛綏擡眼。

  燭火將男子稜角分明的臉映得半明半暗,似裹著萬年寒潭,冰冷刺骨,卻又在眼眸深處,燃燒著一簇熊熊的火焰。

  她心頭猛地一揪。

  「既是私事,殿下自不該打聽。」

  「是嗎?」李肇逼近半步,玄色靴尖落在她面前的青磚上,沉穩有力。

  「孤說過,你的命是我從鬼門關搶回來的,容不得你任性胡來。」

  「我有分寸。」薛綏後退半步,語氣疏離客氣:「殿下但請放心。」

  「你總是如此……」李肇喉結劇烈滾動,聲音沙啞得像被風沙磨過的胡楊木,帶著上位者的威壓,卻在尾音洩露出幾分氣急。

  「你就不怕,禦街刺殺的事再演一遍?到那時,孤不在身邊,何人救你?」

  薛綏沉默了很久。

  窗外情絲花被風吹動,如是無嘆息。

  李肇逼近時擋住光線,兩人的剪影在屏風上交疊,黏稠的曖昧逐漸發酵,彷彿在碾碎某種虛幻的平靜……

  「殿下。」薛綏迎著他逼人的目光,聲音平穩,喉間卻像卡著魚刺般艱難。

  「這世上的事,多是劫數,躲不過的。」

  「那你有想過孤的為難?」李肇問。

  「殿下該明白。」薛綏瞳孔裡的燭火,碎成了兩簇跳動的光。

  搖曳處,映出他緊繃的容顏。

  「正因替殿下考慮,我才必須離開。殿下腳下的路,是通往九五之尊的禦道,萬裡河山在前,君臨天下指日可待……」

  她一笑,唇邊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薛六不過是微末孤女,能伴君一段已是幸事。這世間,緣起緣滅終有定數,本是剎那煙火,何不各自安好?」

  空氣瞬間凝固。

  滿室葯香,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頭。

  李肇忽然低笑。

  「你這張嘴,真能將黑說白。」

  薛綏搖搖頭,靜靜地看著他。

  「殿下,你對薛六而言,是極重要的人,我自幼看人臉色長大,嘗盡世態炎涼,除了舊陵沼的師父和師兄師姐,殿下便是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

  她的聲音忽然輕顫,指尖撫過腕間那一道舊疤,「薛六不會忘記當年在普濟寺的雪地裡,殿下丟來的那件狐裘。那點暖意,支撐我熬過了許多寒夜。也正因此,我才更要竭力保全殿下的清譽……」

  李肇沒有說話。

  他從來沒有從薛綏那張冷漠的嘴裡,聽過如此柔軟、坦誠,卸去防備的言語,真摯得讓他心臟收緊,不忍去打斷……

  薛綏深吸一口氣,迎著他深沉的目光,將最殘酷的現實剖開:

  「我不願殿下因一個身份不明、背負皿仇的女子,擔上勾結江湖、私蓄刺客的污名。也不能在殿下登極的路上,留下任人攻訐的把柄。殿下將來要做鐵腕明君,承江山之重,就該有一個乾淨磊落、沒有污點的帝王之身,方能上承天意,下安黎民。令四海臣服,在青史……留名。」

  「薛平安。」

  李肇忽地擡手,指尖輕輕擦過她鬢角新生的白色發茬,目光似淬了冰的刀刃,低壓且危險。

  「冠冕堂皇的理由,無非借口。你不如直說,並不足夠心悅於孤。若你足夠喜歡,又如何會一次次推開,執意要走?」

  他偏過頭,凝視著她,指腹緩緩滑下,帶著西疆風沙磨礪出的粗糲薄繭,輕輕停在她敏感的耳後。

  溫柔摩挲,激起她肌膚細微的酥麻。

  聲音也彷彿被這動作磨得低啞、滾燙。「真要替孤考慮——方式隻有一個。」

  「殿下請說。」薛綏沒有閃躲,任由他指尖的溫度貼在肌膚,長長的睫毛低垂,掩住眼底的情緒。

  李肇垂眸,視線落在她蒼白的唇瓣。

  「讓孤替你了結,所有的深仇大恨。」

  「殿下明知不可行。」薛綏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一絲無奈的嘆息。

  「你是東宮太子,國之儲君,行止關乎社稷根基。朝堂之上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勢力在伺機而動,殿下……需顧全大局。」

  「大局?」

  李肇低低地一笑,兇腔震動的氣息,拂過她的額前,目光如炬,一字一句。

  「在孤這裡,你就是唯一的大局。」

  清風穿堂而過……

  捲起簾角的流蘇,帶著幾乎令人窒息的涼意……

  室內的氣流,曖昧糾纏。

  薛綏望著他眼中的熾熱,忽然將掌心放在他緊實溫熱的兇膛上,隔著衣裳,感受他心臟沉穩有力的搏動,喉頭便泛起一絲尖銳的酸楚。

  「殿下,我非走不可。」

  她輕聲道,手指無意識蜷縮。

  上面殘留著他兇膛的溫度。

  「有些事,我必須自己了結,才能真正解脫……」

  李肇盯著她素白的後頸,看那截新生的發茬在燭火下泛著珍珠似的光澤,下頜線綳得死緊。

  良久,才從齒間擠出兩個字。

  「隨你。」

  他鬆開扣著她手臂的手。

  轉身時,瞥見薛綏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微微顫抖,終究沒有說話,決然而去。

  薛綏慢慢坐下,彷彿被抽幹了力氣,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四肢百骸都浸在冰水裡般發麻。

  冷。真是冷。

  忽聽頭頂傳來極輕的一聲。

  「薛平安——」

  她心頭猛地一跳,迎上李肇的視線。

  「記住,你的命是孤的。你欠孤的,尚未還清。」李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若敢少一根汗毛,孤便拆了舊陵沼,替你陪葬。」

  門扉「吱呀」開啟,裹挾著濕冷的風徐徐灌入……

  李肇踏入庭院,越去越遠。

  檐角鐵馬被疾風猛烈撞擊,發出急促的聲音,像極了多年前普濟寺刺骨的雪夜裡,他踏雪而來時,腰間佩玉撞擊的泠泠輕響……

  薛綏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素衣在風中揚起。

  單薄、孤勇,宛如一隻即將振翅的雌鳥。

  -

  薛綏是在掌燈時分告辭的。

  細雨斜飛,打濕了青石闆路。

  羊角燈散著暖黃的光暈,將她黑色帷帽下的臉,映得一片蒼白。

  錦書看著她的面色,攥緊藥包帶子。

  小昭咬著唇,回頭將門輕輕掩上。

  如意卻是個藏不住話的,她小跑著跟上,燈籠撞在薛綏的腰上。

  「姑娘,婢子瞧著太子殿下是真心待您……」

  「如意!」錦書沉聲制止她。

  如意哦一聲,癟著嘴還想爭辯什麼,卻被小昭狠狠瞪了一眼,拽得一個趔趄。

  「真心才不該被辜負。」

  薛綏的話,輕得像風。

  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飄向不可知的夜色……

  「你們不知道,那年普濟寺的雪有多大……若不是殿下丟來的狐裘,我早凍死在假山下了。」

  她從泥沼裡爬出來,以為此生隻剩皿與恨,卻在暗無天日的年少歲月,遇見過命途裡唯一的光……

  他給的暖意太燙,燙得她不能在背負皿仇的枷鎖後,不顧他前路的荊棘……

  人間溫情值得珍惜。

  她隻是一道帶皿的影子,不能抹黑他禦極之路……

  「這裡很好。」薛綏輕聲道:「但不屬於我。」

  幽篁居的庭院裡,情絲花在夜風裡簌簌,紅瓣落了滿地,主僕幾人的身影被燈火拉得細長,踩碎一地光影……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