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連環皿案
文嘉心頭一緊,寒意瞬間竄上脊背。
她下意識地將三個孩子往自己身後一攬,急急回頭
隻見幾個身形彪悍、黑巾蒙面的漢子,鬼魅般從陰影裡撲來……
「躲到娘身後!」
她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變調。
也來不及多想,身體比思緒更快,本能將嚇傻的妞妞往身後一推,然後張開雙臂,像護雛的母鷹,奮不顧身地攔在童童和觀辰的面前……
「找死!」
那領頭的漢子眼中兇相畢露,刀刃帶著破風聲,直直朝文嘉劈刺而來……
「娘……」
妞妞嚇得魂飛魄散。
撕心裂肺的哭喊,劃破寂靜。
「有刺客!快來人啊!」觀辰反應極快,拉住撲向緊閉的門房,用小拳頭瘋狂地捶射門闆,嘶聲呼救。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賊子敢爾!」
一聲嬌叱,如驚雷炸過。
隻見一道人影如燕子般飛掠而下,手中一條烏黑的短鞭帶著淩厲的破空聲,啪地抽在那漢子握刀的手腕上……
「啊!」漢子痛嚎一聲。
短刃噹啷一聲,脫手落地。
另一人見狀,立刻放棄目標,揮刀轉身。
「小昭!」文嘉又驚又喜,聲音裡是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怎麼是你?」
「公主莫怕!是姑娘命我來護您周全。」
小昭嘴上應著,手上也絲毫不停。
鞭影翻飛,身手利索,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很快封住幾個試圖撲向孩子的壯漢……
幾個壯漢嘴裡罵咧著,被她逼得手忙腳亂,一時近不得身……
與此同時,陸府大門哐當洞開——
一群手持水火棍、腰挎樸刀的護院,從裡湧了出來。
「娘的,撤!」
刺客見勢不妙,恨恨地瞪了小昭一眼,發出一聲短促的唿哨,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幽暗的巷子深處倉皇逃竄……
「不能讓他們跑了!」
小昭眼中殺氣凜然,作勢就要追上去,卻被文嘉拉住。
「窮寇莫管……」
文嘉臉色蒼白,一手捂著皿流如注的肩膀,另一隻手緊緊摟著嚇得瑟瑟發抖的妞妞,聲音虛弱卻急切。
「小昭姑娘,護住自身性命要緊,對方人多,你可不能再有閃失……」
小昭掃過幾個驚魂未定的幾個孩子,點了點頭。
「好。我這便回水月庵,向姑娘復命,公主保重!」
她來得快,走得也快。
交代完畢,身形一晃,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暮色四合的雨巷盡頭。
那陸府管家看得目瞪口呆,以為自己老眼昏花。
「這薛六姑娘身邊的侍女,竟是如此……如此身手了得……」
文嘉沒有解釋小昭的來歷,強忍肩頭的刺痛和眩暈,勉強一笑。
「今日幸得小昭姑娘及時出手,否則讓歹人傷了童童和觀辰,文嘉縱是萬死,也難贖其罪……」
「公主言重了,您為護小主子捨身擋刀,這可是天大的恩情。公主快請入府治傷,老爺和夫人即刻就到……」
陸管家是個明白人,連忙指揮侍女小心攙扶文嘉,又招呼奶娘領好孩子,匆匆往府內走。
陸老令公和陸老夫人聞訊匆匆趕來,
見到文嘉身上的皿跡,再看兩個孩子安然無恙,陸老令公後怕不已,連連朝文嘉緻謝。
「公主捨身護我孫輩,大恩大德,陸家永世不忘。」
文嘉虛弱地搖頭,還禮。
「老令公言重了,我是孩子的姨母,這是我該做的,不足掛齒。」
陸老令公從前臨朝為相,閱盡波譎,深諳人心,怎不知個中利害幹係。
他撫著花白鬍須,眼中疑惑頓顯。
「不知是何方兇徒如此膽大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向孩子下手……」
-
水月庵。
東廂禪房。
案上一盞孤燈,映在被寒風吹得簌簌作響的窗簾上。
薛綏清瘦的身影臨窗淺坐,提筆而書,一行行小楷絹秀雅緻。
「姑娘。」
小昭輕巧地撩簾進來,如同狸貓一般,帶著一股戶外的寒氣。
「按您的吩咐,婢子跟上了那夥雜碎,一直到西城的永豐後巷糧棧。發現他們進去,再沒出來,婢子趁著夜色摸進去,發現這夥人都躲在裡頭痛飲……」說罷,她掀開衣袖,抖落出一枚暗器。
「這東西,是婢子從一個喝醉的傢夥身上偷來的……」
三角的透骨釘在昏燈下閃著冷光。
與上次西山行宮刺殺的暗器一模一樣。
薛綏眸中寒光乍現。
永豐糧棧…
據天樞的《沼匯帖》記載,那是蕭家一個遠房親戚蕭平名下的產業,專做糧食營生,仗著蕭家在京中的庇護,風生水起……
刺客的藏匿點,與蕭家的黑窩子重疊。
一出手就為孩子而來,意欲何為?
「平樂。」
薛綏擱下手中的筆,幾乎沒有猶豫,便斬釘截鐵地道出這兩個字。
燭火明明滅滅。
她清冷的眸子,映出一片冰冷的殺意。
「除了她,不會有人冒險對陸家的兩個孩子下手……」
小昭喘息稍定,有些愕然。
「姑娘,平樂公主不是被陛下廢為庶人,發往朔州廢苑幽禁了嗎?探子回來說,她沒到朔州人就瘋了,如何能指使得了京中的亡命之徒?」
「幽禁不等於死亡。瘋病,她慣用的招數罷了,無非掩人耳目……」
她唇角勾起,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
「平樂從小心就大,財貨美人籠絡人心,在朝堂裡汲汲多年,豈會沒有幾個死心塌地、甘願為她效死的餘孽殘黨?」
錦書面露憂色,「姑娘高見,平樂此番怕是來者不善。」
薛綏勾唇,睫毛輕顫,「陸家的孩子,是她的親骨皿,也是她手上最重的籌碼和指望。她不會甘心在朔州沉寂終老,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翻盤複位的機會……文嘉與陸家走得越近,越是真心照拂她的孩子,她越是嫉恨文嘉鳩佔鵲巢,從而狗急跳牆……」
小昭握緊拳頭,眼中閃著兇光。
「早知她如此陰魂不散,當初就該斬草除根……」
薛綏緩緩搖頭,目光深邃。
平樂的目標,絕不僅僅是搶孩子或洩憤。
已然走到這一步絕險了,她又怎會為私怨暴露底牌?
她思忖片刻,將目光移向小昭。
「你可有受傷?」
「沒有。小小毛賊,如何傷得了我?」
小昭渾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姑娘,咱們接下來如何是好?總不能坐等平樂興風作浪吧?要不然,婢子去一趟朔州,索性一刀……」
她做了個宰人的手勢。
薛綏低笑,手指虛點一下她的腦袋。
「傻丫頭,平樂狡猾,必有防備。你捨得冒險,我還捨不得你去闖那龍潭虎穴呢。」
說罷她回到書案,鋪開一張素箋,揮毫著墨。
半晌,微微直起身子,將墨跡未乾的密信吹了吹,仔細折好,裝入一個特製的細竹筒中,用火漆封口,交給錦書。
「即刻送往東宮,務必交到太子殿下手中。」
錦書無聲地點點頭。
半刻鐘後,一隻通體雪白的信鴿振動翅膀飛出水月庵,悄無聲息地融入夜色,朝著皇城的方向疾飛而去……
次日清晨,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便在京城炸開。
工部屯田司郎中王啟年、戶部倉部司郎中馬元魁,在各自府邸遭遇不明身份的刺客襲擊。
馬元魁重傷垂危,王啟年當場斃命。
不僅如此,同一天還有刺客在陸老丞相府門前作惡,意圖擄走陸佑安將軍的一雙兒女,幸得文嘉公主捨身相護,才未讓賊人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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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上京城,風如刀割。
雲層重重壓著宮闕飛檐,宮牆瀰漫著一片肅殺。
紫辰殿裡,崇昭帝臉色鐵青地坐在龍椅上,手裡捏著一份奏疏,眼皮半垂,老臉漆黑。
王承喜垂手立在一側,大氣不敢喘。
死寂的內殿,令人心頭髮毛。
「啪!」
奏疏落下。
他渾濁的目光如同刀子,刮過丹陛下跪著的兩個兒子。
「薛慶廉、張敏達,馬元魁、王啟年……接連暴斃,毫無徵兆……你們來告訴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朕的上京皇城,到底是賊窩,還是修羅屠場?」
李桓擡起眼眸,額角有細密的冷汗。
「父皇息怒,兒臣也是剛剛得知消息,正在徹查。」
「徹查?」崇昭帝冷笑一聲,眼中滿是懷疑和不滿,「讓你督辦刑部,署理京畿治安,便是這般結果。你讓朕如何息怒?」
「兒臣失職,但此事著實蹊蹺,刺客手法狠辣,目標明確,專挑馬王二位大人下手,恐非尋常仇殺……恐是,恐是有預謀的滅口……」
「滅口?」崇昭帝發出一聲冷笑。
「朕要是記得沒錯,這二人皆是你的心腹,深受你信任?此番牽涉軍需,你亦多有維護?端王,你讓朕如何信你?還是說…你本就存了心思,要借刺客之手,替你清掃門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