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紅顏
「求殿下指條明路。」
顧介喉間滾過一聲壓抑的嗚咽,像極一隻被逼至絕境的困獸。
「隻要能讓魏王付出代價,臣願為公主殿下做任何事。」
平樂赤足踩著絨毯下地,暖香縈繞中走近他,俯身挑起顧介的下頜。
「顧大人這副喪家犬的模樣,倒比平日裡的清高順眼許多。」
芙蓉帳暖,香爐中沉水香裊裊。
她指尖劃過他繃緊的喉結,像貓戲耗子般漫不經心,那鼻翼裡突然撲入的奇異香氣,讓顧介瞳孔驟縮……
「殿下……」
話音未落,他便被平樂拽了起來。
紗帳輕晃,鎏金帳鉤撞在雕花架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顧介看著平樂慢條斯理地褪下寢衣,露出在暖香中白得發光的鎖骨……
「不是要表忠心麼?」
她咬開他衣襟,髮絲掃過他脖頸帶出一片涼意,像毒蛇吐信般冰涼。
「本宮給你這個機會,可得讓本宮滿意才是……」
窗外忽起驟風,一陣雨點砸在琉璃瓦上,似百鬼叩門。
顧介身子猛地一抖,望著帳頂緩緩旋轉的香球,喉間一陣發苦。
「殿下莫急……」
他扣住平樂的手腕,聲音如同困獸撞籠。
「臣有一計……」
「噓,容後再說。」平樂指尖按住他嘴唇,似笑非笑,「先讓本宮驗一驗,你的忠心是真是假。」
「殿下……」顧介呼吸驟然粗重,恍惚間,隻覺平樂尖利的指甲掐進他肩胛。
痛楚與快意,如潮水一般漫過神智。
帳中紅浪翻湧,錦被糾纏,彌開一抹危險而誘人的氣息……
顧介微微繃緊身軀,忽地扣住平樂後頸,伏在她耳邊喘息。
「殿下可知,薛六在獄中已病入膏肓,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平樂挑眉,反手推搡了顧介一把,冷笑。
「她死了倒乾淨,省得本宮動手。怎麼,顧大人心疼了?」
「薛?」顧介掌心慢慢扣緊她腰肢,滾燙的指腹碾過一片細膩的肌膚。
「太子和端王都盯著薛六,若她死在牢裡,殿下便有了殺人滅口的嫌疑。如今陸家和盧家聯合禦史台……對殿下窮追不捨,到時候,不僅要面對朝臣的彈劾,連陛下恐怕都要對您起疑……」
這話,正正戳中平樂的痛處。
自從母妃驟然薨逝,父皇迷戀上圖雅那個狐媚子,對她的態度就莫名疏離了許多……
若再不儘快將自己摘清,她在父皇心裡的地位,將岌岌可危。
平樂眼尾微微一挑,指尖絞住顧介的發尾,輕輕一扯。
「說吧,顧大人有何良策?」
顧介深吸一口氣,「那日薛月盈無意間說漏了嘴,她曾在薛府梨香院,撞見過李肇和薛六暗夜私會……」
「當真?」平樂霍地坐起身,臉頰因怒火,更是泛起一片潮紅。
「好個兩面三刀的薛四,這麼大的事,竟然瞞而不報!」
「她姓薛,骨子裡便有薛家人的狼子野心。」
顧介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喘一口氣,才繼續說道:「下官曾與西茲人打過交道,據我所知,他們手中的神臂營弩機圖紙,極大可能出自舊陵沼。」
「有話直說,少賣關子!」平樂不耐煩地斥道。
顧介壓低聲音,「太子與薛六暗通款曲,正是藉助舊陵沼,太子才能在永定河,截獲西茲商隊的火藥,解救出文嘉公主的女兒……」
頓了頓,又湊近幾分,語調詭譎的一笑。
「公主,他二人狼狽為奸很久了——隻要能證明圖紙出自薛六之手,不僅能坐實薛六的罪名,還能拉太子下馬,讓公主擺脫眼前困境,可謂一箭三雕!」
平樂指尖摩挲著他的後頸,眼神銳利。
「你要本宮偽造薛六通敵的證據?」
「非也。」顧介連忙解釋道:「西茲人手上若有,更好。若沒有,他們自會動手偽造……到時候,公主隻要做一個局,來個人贓並獲——鐵證如山之下,便是太子殿下,也隻能百口莫辯……」
平樂微微眯起雙眼,「西茲人為何肯聽本宮差遣?」
顧介喉結滾動,冷哼一聲:「如今西茲內亂,阿史那和阿蒙拉赫爭權奪利,大肆清洗異己。那些流落大梁的西茲死士,既無法返鄉,又遭大梁朝廷通緝,眼下難以度日。他們需要錢,需要很多錢……」
哼!
平樂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本宮最不缺的就是錢。」
顧介見狀,趁熱打鐵:「隻要公主殿下許以重金,再承諾給他們謀一個容身之處,他們定會像狗一樣聽話。」
平樂眼神陰冷,上下打量著顧介。
隻見他一雙眼睛布滿皿絲,透著困獸般的掙紮與瘋狂。
在朝堂上被人指指點點,顏面盡失,與薛月盈又鬧到不可開交,夫妻情分殆盡。眼下的顧五郎走投無路,那眼裡的絕望,如此清晰……
這種人是沒有選擇的,他隻能靠著自己,才有翻身的機會……
平樂一笑,慵懶地舒展身體,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他的臉頰。
「細細說來,究竟該如何行事?」
顧介呼吸一緊,翻身將平樂壓在錦榻之上,附在她耳側,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
「古人雲,將欲取之,必先與之。這次,隻怕要公主殿下親自出面,方能取信西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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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裡,香玉軟紅鴛鴦帳。
刑部大牢內,卻是陰暗潮濕,黴味刺鼻。
薛綏倚靠著潮濕的石壁,咳嗽不止。
「薛側妃,有人探監。」獄卒粗聲粗氣地推開牢門。
薛綏聽見聲音,勉強撐起身子,側目一望。
「郭三姑娘,你怎麼來了?」
郭雲容提著食盒立在牢門前,藕荷色裙裾沾了一根草屑,綉著花邊的廣袖也被蹭髒了,卻很是美好,如一朵早春枝頭顫巍巍的玉蘭,與大牢裡的環境格格不入。
「薛側妃,您身子可好些了?」
她眼眶微微泛紅,盈滿了擔憂。
說著邁過牢門,拎著食盒進來,蹲下身看著薛綏乾裂的唇角,心中一陣酸楚。
「側妃病得這樣重,沒人請個大夫來瞧瞧嗎?」
薛綏輕輕牽動嘴角,虛弱地一笑。
「有勞郭姑娘挂念,大夫來瞧過了,是我這身子骨不爭氣,一直不見好……」
郭雲容撇了撇嘴唇,小心翼翼地從食盒中取出煨著參湯的陶罐,盛了一碗,雙手捧給薛綏。
「這是我母親從江南尋來的方子,說是可驅散寒毒,強筋健骨,最能調養虛損之症……」
話音未落,她又驟然哽住——
坐在稻草上的女子面色灰敗,眼窩深陷得好似可以盛下一汪死水,囚衣下凸起的肩胛,更是幾乎要刺破布料,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
這牢中清苦,一碗參湯又怎能補得回來?
「薛姐姐,當真沒有辦法洗刷冤屈嗎?」
薛綏勉強支起身子坐好,腕間鐵鏈撞出一抹清脆的響聲,襯得她聲音格外喑啞。
「郭三姑娘何苦蹚這渾水?」
她說罷,瞥見食盒上的並蒂蓮紋樣,忽地輕笑。
「這時,姑娘應該在家裡好生待著,綉喜慶華貴的嫁衣,籌備終身大事才對……」
郭雲容一聽,頰邊緋紅,慌忙用帕子掩住那抹澀意。
「尚未有三書六禮,哪就有那麼著急了……」
「快了。」薛綏咳嗽兩聲,笑著道:「身在大牢,我得提前恭喜郭三姑娘順遂所願,覓得良人了。」
郭雲容睫毛輕顫,羞怯又動情地抿了抿唇,忽然抓住薛綏冰涼的手,杏眼裡泛起一抹水光。
「若不是側妃當日在及笄宴上仗義相助,我遭人算計,淪為笑柄,隻怕也會成為家族聯姻的棄子,哪能有如今的機會……」
又真切地道:「側妃幫過我。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蒙冤……可是,我求過父親母親,他們都說此案牽連甚廣,誰也不敢輕易插手……」
薛綏苦笑一聲,「三姑娘好意,我心領了。隻是這牢門一入,清白難申,也強求不得……」
「你等著我……」郭雲容咬唇搖頭,「明日我便去求端王殿下,若不成,我再去求太子殿下。隻要他們肯施以援手,定能還您清白!」
薛綏望著少女眼底跳動的火苗,不由想起舊陵沼的廢土堆上,開出的紅蓼。
真誠,熾熱,讓人不忍辜負。
可惜終究是要被辜負的……
這不是尋常案件,個中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遠遠不是她單純的心性能夠體會。
薛綏默默喝下羹湯,強撐著精神應付,直到郭雲容憂心忡忡地離去,方才倚向牆壁,冷聲問小昭。
「第幾日了?」
小昭看著石壁上淩亂交錯的劃痕,目光凝重地湊近。
「姑娘,距婢子入獄,已有八日……」
薛綏眼神微眯,輕輕咳嗽兩聲。
「是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