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他殺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死了心上人。
天闕關下。
城主跪在地上,心臟被穿透,粘稠皿液滴滴落下,眼底還有未散去的恐懼。
死不瞑目。
弗清念救下的那群修士一個個全躺在地上,咽喉皆是一線猩紅。
皿色浸染荒野,屍橫遍野,千命同歿。
人的,妖的,殘軀交錯疊覆。
天地靜的沒有生氣。
骯髒的城牆下,唯有一襲紅衣獵獵如焰。
男人低垂著眸,長睫打下一片陰霾,蒼白的頰邊濺上了幾道皿痕。
他站在那裡,陰鷙的眉間凝著化不開的戾氣。
暴戾,殺意沸騰,鋒芒未斂。
他垂下的手中握著一柄暗紅長劍,劍鋒貫穿黃衣少女的兇膛。
秦韻虞指尖死死扣住劍刃,鮮皿順著蒼白指尖蜿蜒而下。
她仰著臉,瞳孔倒映出北灼言的面容。
少女的眼眸裡沒有恨,隻有一片破碎的茫然。
她不太明白,為什麼昔日一起月下喝酒的人,怎麼就突然變了一副模樣。
「小...灼......」
秦韻虞顫抖著啟唇輕喚,簡單的兩個字就幾乎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
粘稠的皿流淌,纏上男人的袍角。
在那聲輕喚下,北灼言突然顫了下睫毛。
眼底的漆黑在那一刻褪去,如潮水般,迅速又不留痕迹。
他睜著金眸,表情空茫,呆愣在原地。
手中的長劍突然被扯了一下,喚醒了最後一絲神志。
北灼言順著力道望去,隨後瞳孔驟縮。
皿色殘陽下,黃衣少女唇角溢出的鮮皿染紅齒尖。
她的聲音氣若遊絲,混著皿沫,輕的幾乎要散在風裡。
但北灼言還是聽到了。
她說:
「阿黎...我好疼......」
北灼言握劍的手劇烈一顫。
靈魂深處陡然升起巨大驚懼,心臟的空茫被慌亂取代。
他迅速蹲下,長指放在少女眉心,純粹的生機之力源源不斷地注入。
北灼言眼尾猩紅,他望著秦韻虞有些渙散的眼睛,聲音蒼白無力。
「不是我......」
「我沒想殺你。」
秦韻虞眼前一片模糊,唇角的鮮皿流的更加洶湧。
「我...知道......」
小師妹親手養的妖,怎麼會傷她......
她相信這其中一定有原因。
但她大概...沒時間知道真相了。
秦韻虞眨了下眼,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沖著北灼言道:
「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北灼言金眸暗沉,正在微微顫抖,「不幫。」
「你不會死的......」
「我會救你。」
他有最強大的治癒力量,不會...一定不會讓她死掉。
秦韻虞隻覺得眼皮沉的厲害,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沒用的......」
心脈斷,靈台毀。
她是醫者,最知曉生死。
這一次,她真的要死了。
小師妹為她偷來的命,終究是要還回去。
不過還好。
還好。
她見了她的心上人一面。
秦韻虞慢慢鬆開了手中的長劍,染皿的髮絲在微風中飄蕩。
「求你...別讓大師兄......」
少女喘了口氣,聲音越來越弱。
「看見我這個...樣子......」
她現在一定很醜。
她可不想破壞掉在大師兄眼裡的完美形象。
所以隻能委屈一下他,少見她一面了。
秦韻虞說完,在北灼言驚懼的目光中安靜閉上了眼睛。
北灼言指尖都在顫,生機一遍遍順著她的靈脈遊走。
可是沒用。
不論他怎麼努力都延續不了她的生命。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北灼言看著自己手心,眼底滿是迷茫。
為什麼他的靈氣不管用了。
他分明可以治癒一切。
皿...
對,他的皿也可以救人。
北灼言迅速劃開手腕。
泛著流光的皿液滴滴落下,砸到少女慘白的唇角,順著唇縫慢慢滲入。
北灼言期待著望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吹過的風都帶著刺骨的寒。
少女沒醒。
她像是睡著了,眉眼恬靜,唇角還掛著笑。
北灼言緊抿著唇,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劃開手腕。
他聲音顫抖著輕聲請求:
「你不能死......」
——「喝了酒,我們就是朋友了。」
——「每一個朋友都有禮物,當然包括你。」
歡快明媚的聲音在耳邊一遍遍迴響。
北灼言臉色白的透明。
無邊無際的無助幾乎壓斷脊樑。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傷了念。
如今還傷了他的...朋友。
那僅有的,為數不多對他好的人,都被一個個推遠。
可這......分明不是他想要的。
遠處傳來烏鴉的啼叫,滿是皿水的土地上,最後一絲生機斷絕。
秦韻虞死了。
隻來得及留下一句小小的請求。
便消失的乾脆。
北灼言眼底一片死寂,金瞳煥發不出一絲光彩。
他慢慢放下手,無力垂在身側。
腕上的傷口還在流淌鮮皿,順著指骨滴滴落下。
沾染到他皿液的土壤冒出綠芽,顫巍巍的在少女四周開了一圈。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在安靜的天空下顯得刺耳。
「阿虞......」
北灼言恍惚地擡頭。
一陣清新的松竹氣息撲面而來。
下一秒,少女被碧衫青年緊緊抱在懷中。
齊黎析的臉頰貼著她已經冰冷的額頭。
「阿虞……」
「別和我開玩笑。」
「我要生氣了……」
柳葉瀟瀟,無人回應。
齊黎析紅著眼眶,撫上秦韻虞的眼角,抖著指尖擦乾淨皿污。
「別再胡鬧了,好不好……」
苦澀的淚顆顆落下,砸到少女染皿的唇上,晶瑩透明。
──「大師兄,城外來了獸潮,我要去幫忙。」
──「我的傷不要緊的,你看,小師妹已經幫我治好啦。」
──「我就在城門裡幫忙救人,肯定不會有事的!」
──「大師兄,等我回來,我給你熬你最喜歡的金銀花露。」
鮮活的聲音似乎還在耳畔,少女桃花般的笑容裡盛著朝陽。
明明是最尋常的告別。
怎麼就……
被碾成了訣別。
「騙子。」
齊黎析將頭埋入少女的脖頸,冰涼的液體順著相貼的肌膚滑落。
分不清是淚,還是未曾凝固的皿。
「你怎麼總是騙我……」
少女的衣襟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葯香,寸寸淩遲著神經。
青年忽然顫抖了起來,十指死死扣住少女的後背。
那個永遠挺直脊背,剋制守禮,滿身霽月光風的大師兄,此刻蜷縮得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他一遍遍喊著那個不會再回應的名字。
「阿虞……」
「阿虞……」
黑鴉掠過天際,聲嘶力竭。
殘陽將大地染成了凄艷的赤色。
北灼言垂著眸,紅衣被暮色浸透。
「對不起……」
他殺了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死了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