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北灼言倚靠在一棵榕樹下,埋在陰霾裡,遠遠看著不遠處的少女。
她站在江南初春的煙火裡,素色的裙裾被長明的燈光鍍上金邊。
熙攘的人群與她擦肩而過,卻觸碰不到半分。
眉眼如畫,透露著清冷疏離。
恍若從古卷中走出的謫仙,不染塵俗,不惹情愁。
她像風,像雨,像天地流螢。
來時不驚塵埃,去時不惹牽挂。
天地之大,隻是路過,不可靠近。
北灼言垂下眸,身後張開一雙優雅深邃的羽翼,在濃稠夜色下也顯得華麗。
隻是張開的隻有左翼,另一半乖巧無力的收攏在後背,修長的翼骨消失不見。
北灼言摸了摸羽翼,柔軟的羽毛劃過掌心,有些微癢。
「你現在也隻有這點用處了......」
他這樣低聲輕喃著,不知道說的是誰。
片刻後,北灼言收攏羽翼,轉身沒入黑暗。
他可以感知到翼骨,
隻要念不丟掉,便可以時時刻刻知道她的位置。
他從千玄宗離開就是去做這串骨珠,不然也不會那般晚來,差點釀成不可挽回的禍。
北灼言步步遠離,沒再停留。
就這樣就好,遠遠的守護。
足夠了。
遠處。
弗清念捏著那串骨珠,手指微顫。
太燙了。
是多年沒有感受過的溫度。
好像連早就死去的心都要復甦,長出嫩芽。
「蠢妖......」
般若山,小悟峰,鎮惡息嗔壓心二十二年,所以最不喜珠串。
弗清念抿著唇,手指在那串玉白珠串上停留了許久後終於放下。
她終究是沒摘下它。
雪色廣袖下,皓白腕骨上串珠輕響。
......
春霖綿亘,半城滉漾。
茶館內爐火正旺,白煙裊裊升起,與窗外氤氳的雨霧交織。
榆木桌凳上,三三兩兩的散修聚著閑談。
「聽說了麼,南域爆發了海妖潮,流光宗死傷慘重......」
「東州也是啊,剛修好的城池又被衝垮了。」
「還有西川......」
「......西川?他們不是已經封印地裂了麼,怎麼還會遭難?」
「誰知道,聽說封印的陣法被衝破了,所以......」
「......」
低語聲被雨聲被雨聲浸得濕漉漉的,沉甸甸壓在心頭。
「吱呀——」
門忽然被推開,伴著銅鈴脆響。
眾人不約而同噤了聲,目光望向門口。
一道雪色身影踏入,鬥笠邊緣垂下的輕紗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一點下顎,白的幾乎透明。
她步履無聲,衣袂不沾半分雨漬。
隨著她的到來,整個茶館似乎溫度都降低了半分,籠罩著春雨冬雪的寒。
有熱情的散修想要上前打招呼,卻在她微微擡首的瞬間僵住。
——紗簾後,似有一線眸光淡淡掃過,冷如新雪覆刃,叫人心頭一凜。
散修僵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少女徑直走向最角落的位置,與眾人擦肩而過時,他們才看見她手中還握著一柄劍。
一柄紅色木劍。
眾人臉上露出一抹怪異。
這人是...劍修?
可是誰家正經劍修用木劍的?
三歲小孩都不玩的東西。
清絕矜貴的人在不起眼的角落裡落座,將木劍放在桌上時,腕間一串玉珠輕叩桌沿。
聲若碎冰。
所有人在這一聲下回神,終於收回視線,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打量角落裡的人。
茶肆裡重新響起了交談聲,卻像是蒙了一層紗。
所有人都默契地將音量壓的更低。
角落裡,不再被關注的少女擡手摘下了鬥笠,露出一張欺霜賽雪的面容。
小二捧著托盤上前,低聲詢問:
「客官要什麼茶?」
弗清念垂眸撫著腕上的骨珠,聲音淡淡,「隨意。」
「好嘞,那便給您沏壺陽春白雪,那可是我們店裡最上等的靈茶。」
少女沒什麼反應,隻是淡定點頭。
小二笑眯眯轉身去備茶,稍微離遠後卻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
見鬼......
他在這魚龍混雜的茶閣見多了三教九流怎麼今日面對一個小姑娘這般緊張。
小二很快就將茶端了上來,青瓷茶盞裡,嫩綠的茶芽在澄澈的水中緩緩舒展。
弗清念端起來輕抿了一口。
茶香還算是清冽,不難入口。
耳邊又傳來私語聲。
「南域的海妖潮已經衝破了第三道防線!」
絡腮鬍大漢猛地拍案,震的杯盞叮噹作響。
「我那小女兒非要跟著她那破爛宗門救援南下,說什麼『我輩修士當守河山』這種胡話…....」
話音未落,便被同伴拽著壓低了聲音。
絡腮鬍大漢眼眶發紅,粗糙手指捏著酒碗,「才一個小小築基,能幫上什麼忙!」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灰衣書生聞言輕嘆一聲,道:
「道友莫要憂心,令愛這份膽識到是比我見過的很多修士都要難得。」
「再說,她說的的確沒錯,我輩修士,自然該以皿肉鑄牆,護朗朗乾坤。」
「既從凡塵中來,終須向凡塵中去。」
「人啊,不能忘本。」
他搖頭咽下一杯苦茶,笑的肆意。
「實不相瞞,我也是去南域幫忙的。」
「諸位可曾聽過——『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
「這句詩寫的是南域春江城,那是我的家。」
書生眼裡泛起懷念,「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了,不知道如今是否還是以前一樣花開滿城。」
「我雖是一介散修,無門無派,」他捏著茶杯,笑意豁達,「但故土有難,遊子當歸。」
「好一個『故土有難,遊子當歸』!」
角落裡一個掛著酒葫蘆的小老頭拍著手,鶴髮童顏,神采奕奕。
「說的好!」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修士就該這般有勇有謀,這才不枉活了這一遭。」
小老頭搖頭晃腦的,身上還掛著酒氣。
「我遊歷天下多年,什麼美景都見過了,就差那黃沙萬裡,大漠孤煙。」
「如今便想去那東州走一遭,可有同行的道友與我一起?」
他擡起酒葫蘆晃了晃,「路上包酒吃。」
話落,因弗清念到來而有些沉寂的茶館又熱鬧了起來。
「我,帶我一個!」背著鐵弓的漢子搓了搓手,「我雖然修為不濟,總能幫著疏散百姓......」
穿著補丁道袍的瘦弱修士接話:
「我準備去西川,那邊缺醫修。」
他拍了拍腰間葯囊,笑的仁慈溫和,「這些年攢下來的靈丹草藥總算是能派上用場了。」
「南域臨海,我水性好,幫忙去守堤......」
「東州防線需要陣法,我是陣修,我去幫忙加固......」
「我是槍修,我去西川.......」
「我也去西川,道友做個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