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流言如野草,根不凈,春又生。
壯志淩雲、豪氣衝天的聲音一茬接一茬。
茶肆裡頓時熱鬧沸騰起來,壓抑的氛圍一掃而空。
從五湖四海而來的散修們紛紛起身,酒杯茶盞碰的叮噹作響。
隻有角落裡那一處依舊安靜,格格不入。
弗清念看著碧透的茶水,那裡清晰倒映著她的眼眸,正隨著波紋輕晃。
熱鬧過後,聲音慢慢小了下來。
突然有人壓低聲音道:
「說來有些奇怪,三方地裂,為何偏偏唯獨北境無憂?」
此話一出,整個茶肆裡頓時陷入了安靜。
空氣隱隱流淌著壓抑凝重。
灰衣書生似有所覺的看了一眼角落裡的人。
隻可惜角度不佳,珠簾擋住了身影,隻能看見一截蒼白的下巴。
話題轉換了方向,眾人已經開始議論了起來。
「我記得,鎮守北境的應該是千玄宗吧?」
有人低聲猜測:
「莫非千玄宗和這地裂與獸潮有什麼關係?」
「你們說,會不會是千玄宗暗中搗鬼,挑起獸潮禍亂三方,等其他宗門元氣大傷後坐收漁翁之利?」
「這不就是剷除異己,獨霸天下的好法子?」
「荒謬!」中年儒士重重一拍桌子,震得茶水四溢。
「千玄宗本就是天下第一宗,地位超然,還犯得著用這般下作手段?」
有人附和道:「說的有理!」
「千玄宗立宗數千載,庇護蒼生的功績數不勝數,不可能做出這等行徑。」
「就算千玄宗想獨霸天下,也不會用這般顯眼低劣的手段吧。棄天下之不顧,就算將來隻他一家獨大,也失了民心,得不償失。」
「是啊是啊......」
「......」
「話雖如此,」青衣劍修轉動著手中的酒盞,眼底流淌著暗芒,「其他三處水深火熱,北境卻連半隻妖獸都沒見到,實在太過蹊蹺。」
「就算不是他們所為,也一定和他們脫不開幹係。」
他仰頭喝下烈酒,搖頭嘆氣,眼角帶著醉意。
「人心難辨啊,誰知道是不是某個人的一己私慾,就要將整個天下拖入深淵......」
「利欲熏心,權利至上,就算是仙門又如何?終究還是一群凡夫俗子,逃不出人性本惡。」
「有人圖長生,有人為證道,」青衣劍修低笑出聲,「也有人...偏要拿蒼生為爐鼎,煉一人的通天梯。」
「我覺得這位道友的想法過於極端了些,說不定這隻是巧合......」
眾人爭論不休,聲音越來越大。
角落裡,弗清念安靜聽著這些議論,神色未變,但手中的茶杯已經碎成了齏粉。
溫熱的茶水肆意流淌,沾濕袖口。
她垂下眸子,一點一點仔細擦拭著。
三方禍起,天下動蕩,從新年開始。
突如其來,毫無徵兆,打的人措手不及。
她想反抗,自然要先將一切疑點查清。
於是她便發現,這場算計要比想象的還要宏大。
地裂之下的惡氣不會憑空出現,此方世界也不能自然誕生惡氣,更沒有陰源搗鬼。
那麼,唯一的答案便是──這個世界本就是鑄建在惡氣之上的危樓。
世人腳下踩的土地深處,隻有暗流湧動的惡。
這也是被深埋地底下的,關押北灼言的七巧星陽塔裡會出現惡氣的原因。
弗清念重新取了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千玄宗承受的非議,不過是逼她入局的一環。
最卑劣的陰謀,卻也最誅心,最有用。
「可不管怎麼說,千玄宗可是將滿山的弟子都派出去支援那三方了。」
角落裡有人弱弱地打斷眾人的爭論。
「若北境邊境突然有災,那幾乎就是…自尋死路。」
「這般心懷天下,捨己為人,我覺得這樣的宗門,應該不會像你們說的那樣……」
青衣劍修冷哼,開口就要反駁。
「說不定隻是那群偽君子的把戲──」
咚!
杯子被重重放下砸出一聲悶響。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聽清。
眾人齊齊回頭。
角落裡的少女站了起來,白玉指尖撩開身前模糊面容的珠簾。
沒戴鬥笠,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模樣。
少女丟下一顆靈石拿起劍便擡腳離開。
衣袖擡起的瞬間,腰間玄色玉牌上刻的碩大的千玄二字闖入眾人視線。
她腳步未停,隻是微微側首。
淺眸淡淡的掃過,如同雪原上掠過的風。
霎那間,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連呼吸都凝滯。
茶館裡一切聲音都在此刻消失,安靜的幾乎壓抑。
直到門鈴聲響,人影消失在雨幕,眾人才回過神來。
滿座修士面面相覷,後背都被冷汗濕透。
反應最大的還是那個青衣劍修,他的手指痙攣著,眼前不停回放著少女朝他看來的那一眼。
沒有憤怒,沒有殺意,什麼情緒都沒有。
就像是在看一粒塵埃,連螻蟻都算不上。
青衣劍修顫抖著手拿起茶杯,想要壓驚,隻是手指剛碰到杯沿,青瓷茶杯就化作了齏粉。
於是他的臉色就更白了,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由於他剛剛的極端發言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沒人理他。
有人壓著嗓子問:
「剛剛那個……是誰?」
「她身上掛著的牌子雖然刻著千玄宗,但我怎麼從未見過?」
那並不是千玄五峰令牌中的任何一個。
灰衣書生聞言眸光閃了閃,他望著外面的雨幕,輕聲回答。
「那是千玄宗唯一的五峰親傳,亦是當今──仙道魁首。」
他說完淺酌了口茶,慢悠悠補充。
「更是唯一一個用木劍的,劍道天驕。」
灰衣書生說完,咽下最後一口茶水,拎起身邊的劍起身。
「諸位,出門在外還是注意些。」
「小心禍從口出。」
話落,他帶上竹笠也邁進了雨幕裡。
春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在風中碎成細密的雲霧。
江波煙雨裡,有人一襲雪衣,一頂青笠,孤影如刀。
「就這樣放過他麼?」
系統飛到弗清念的肩膀上,抖了抖羽毛上的水。
「這人說話太難聽,就應該把舌頭割掉。」
這段時間他們走了很多地方,到處都是這樣的猜忌懷疑。
連繫統都聽得煩了。
它跟在宿主身邊多年,自然非常了解千玄宗,所以聽到這些莫須有的罪名就更加生氣。
欲加之罪,何患無窮。
鬥笠邊緣垂下的輕紗被系統甩來的雨水打濕,浸的微透,隱約可見漂亮的唇線。
她啟唇,隻說:
「殺戮止不住流言蜚語。」
系統沉默。
的確。
殺了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
流言如野草,根不凈,春又生。
「宿主,三百裡外,棲雲秘境。」
「秦韻虞,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