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一切的源頭。
等待的時間不算難熬。
對系統來說。
弗清念沒有撒謊,她的速度的確很快。
最快的一場輪迴隻用了半個時辰,系統連一集狗皿電視劇都沒看完,她就回來了。
這讓本以為要和孤獨作伴的系統高興壞了,不停滾來滾去彰顯情緒。
其他輪迴花費的時間也不長,最久的一次也隻有一年。
所以在找回記憶的過程中,它看見弗清念的次數不算少,日子過的有盼頭極了。
期間,系統得寸進尺的叫弗清念給它重新造了一具身體。
它特意挑了一個無比堅硬的材料──不會被一斧子劈開的那種。
系統還是選擇了小鳥作為外表,隻不過這次它讓弗清念給它往大了做。
弗清念疑惑地看了它一眼。
於是系統驕傲挺起兇脯,解釋說這樣能讓它看起來威武雄壯一點。
弗清念聞言沒說話,她選擇善良的不打擊它,默默重新拿起了一塊更大的材料。
時間緩緩從指縫中流逝,不容違背。
系統後來都有些數不清弗清念到底經歷了多少次輪迴了。
它隻記得她的靈魂因為承受不住那麼龐大浩瀚的記憶而潰散了三次。
但每次潰散重聚後,靈魂居然變得更加強大堅韌,像是擴容了,可以裝下更多的記憶。
甚至連魂體特有的朦朧透明都緩緩消失,變得越來越凝實,看起來和一個普通人別無二緻。
系統滿意地點點頭。
這下的確不用找身體了。
宿舍如今已經強大到可以直接以靈魂在外面行動了。
系統終於認可了弗清念當初的話。
身體什麼的,就是累贅。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的進行著。
當這條逆行的路走到終點時,已經過去了七百年。
歷經千辛萬苦後,弗清念終於站在了一扇厚重的大門前。
門開了一條縫隙,順著望過去隻能看見一片漆黑,裡面正呼呼往外吹著冷風。
陰冷的,森寒的,刮在臉上隻讓人感到刺骨。
以及,令人心驚膽戰的寂寥。
弗清念的手放在門上,指尖微微有些發白。
一切的源頭,一切的真相,全部都藏在這棟記憶宮殿中。
隻要推開,她就可以知道全部。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猶豫了。
她本能的覺得這扇門背後,不是美好。
弗清念抿著唇,陷入了掙紮。
一定要知道嗎?
她這樣在心中問自己。
沉默了很久後,心給出了答案。
要知道。
寧可清醒的死,也不願無知的活。
弗清念輕輕吐息,隨後指尖用力,推開了那扇厚重門扉。
塵封的記憶緩緩蘇醒,決然的,不可阻攔的掀起波瀾,一圈圈慢溢出去,一直盪到了遠方。
……
暴雨如天河傾瀉,漆黑夜空被閃電撕開慘白裂痕。
木窗欞在風中輕顫,細小的咔嚓聲壓不下女子壓抑的痛呼。
潮濕的空氣裡混著著鐵鏽的氣息,滲入的風掀起鮫綃紗,漏出沉香木榻上冷汗涔涔的女子。
床榻邊跪坐著一個青年,清雋出塵,周身似有清寒縈繞,連飄搖的燭火映在他衣袍上都顯得剋制。
他執著妻子濕冷的手,指尖綻出細雪般的熒光。
「舒兒,看著我,再忍忍。」
暴雨的喧囂在殿外化作朦朧白噪,溫柔的力量從手心蔓延,女子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發間一隻玉鳳長簪滑落墜地。
清脆的碎裂聲中,嬰兒的啼哭穿透雨幕。
雲望舒臉色蒼白,鬢角被汗打濕,「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接生的老嬤嬤將嬰兒遞過來,她小心翼翼抱在懷中,掀開襁褓的一角。
「恭喜夫人,是個女孩。」老嬤嬤的聲音遮掩不住欣喜。
「女孩?」
一旁一直被忽視的青年突然出聲,聲音如外表一般清冷,此刻卻多了幾分輕顫。
雲望舒望著嬰兒粉嫩的小臉,眼眸中閃爍著溫柔至極的光芒。
「阿煦,你快來看,她長得真像你啊……」
「轟隆──」
殿外一道閃電劃過,如明晝般照亮天地,也照亮了青年欣喜的眼眸。
冰藍色澤澄澈得近乎透明,彷彿極北之地萬年不化的冰川,倒映著世間萬象,卻不曾沾染半分塵色。
屋外。
弗清念立在傾盆大雨之下,安靜看著那其樂融融的一幕。
她緩緩擡手,冰涼指尖按住了眼角。
纖長睫羽下,有一雙如出一轍的眼眸,顏色比之更加清淺。
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在琉璃瓦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
眼前的畫面一幀幀流轉,青年輕輕吻了吻榻上那個溫柔虛弱的女子。
「舒兒,我帶她去神池賜名。」
「你在這好好休息,我們很快回來。」
雲望舒愣了愣,她知道對方這個氏族的習俗。
族中所有的新生兒都要去神池中接受賜福與賜名,那是一場聖潔而神秘的儀式。
所有外姓之人不得參與。
她早有準備,但沒想到會來的這般快,她還沒有好好抱一抱她的孩子。
「阿煦,讓我再抱抱她好嗎?」
青年俯身吻了下她的額頭,「舒兒不怕,好好睡一覺,我們就會回來了。」
雲望舒臉色蒼白,指尖攥緊錦被,她輕聲呼喚,「阿煦……」
對方卻已經轉身,抱著襁褓之中的女孩踏入了雨幕。
暴雨的喧囂在觸及他周身的三尺便化作虛無,雪色長袍纖塵不染,聖潔無垢。
神池位於雪山之巔,池水清澈見底,裡面融著明亮星光。
青年站在最前方,身後跟著一眾長老與族人。
所有人都擁有一雙相同的藍眸,純凈剔透,唯一的不同隻有顏色的深淺。
「開始吧。」青年輕聲說道。
大長老緩步上前,他擁有最淺的冰藍色瞳孔,眼中沉澱著古老智慧。
他看了眼女嬰的眼眸,手指都有些激動的顫抖。
「至純至凈,無暇無垢。」
他低聲呢喃,聲音裡帶著難以抑制的震顫。
「我族從未誕生過如此皿脈純凈的孩子。」
「上天賜福,是上天賜福。」
大長老小心謹慎地接過襁褓,女嬰被放在了池中的平台上。
平台後方立著一座巨大雕像,低垂的眼眸剛好望著小孩。
驚奇的是,小孩並沒有哭鬧,反而睜著那雙純凈至極的眼眸安靜回望雕像。
所有人都跪在下方,古老晦澀的語言落下後,池水沸騰,星光閃爍。
賜名是漫長的,越純凈的人耗費的時間便越長。
而檯子上的這個更是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結束。
但眾人不能離開,於是便將青年團團圍住。
「煦,你運氣真好,族裡多少年都沒出過女孩了,真是羨慕死了。」
「是啊是啊,我做夢都想要個閨女,煦,能不能把你的女兒給我養兩天?」
「……」
嘰嘰喳喳地聲音包裹,青年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他隻用了三個字就將眾人堵了回去。
「自己生。」
其餘人都拉長聲音,唉聲嘆氣地說他小氣。
大長老聞聲也湊了過來,與眾人坐在一起。
平台上的小孩很乖,安安靜靜的,他多看了兩眼,突然道:
「煦,你要不要看一看你的孩子?」
突兀的一句讓青年有些怔愣,他不由擡眸看向小孩,冰藍色的眼眸下劃過一抹困惑。
旁邊的人用胳膊肘戳了下他,「長老說的看不是這個看啊。」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側頸,一個古老文字亮起一瞬又很快熄滅。
青年終於反應過來,修長手指不自覺撫上側頸。
他們是天地的守護者,生來就擁有三次預知未來、窺探天機的機會。
這樣便可以避免世間發生什麼難以挽回的大錯。
大長老緩緩開口道:「這個孩子的皿脈如此純凈,是最有資格靠近『祂』的人。」
「若能看到她未來的部分軌跡,我們便可以提前為她謀劃,免得出現什麼差錯。」
「煦,我記得你還有一次機會。」
青年沉默良久,沒有回答,星輝在眼眸中流轉,映出幾分罕見躊躇。
「長老,」他的聲音比方才低了幾分,「我們世代窺探天機,隻為保護三千世界平衡。」
「我們過去…隻看天地,看眾生,看萬物潮汐,從未窺探過一個單獨的個體。」
「如此以私心使用能力,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大長老聞言也罕見地沉默了片刻,手指緩緩摩挲著玉仗。
他們一族擁有無盡的壽命,不朽的容顏,所以哪怕被尊稱為大長老,也依舊年輕俊美。
許久後,他開口:「天機非禁,人心自錮。」
「我們不看個體,是因為眾生平等。」
他忽然望向平台上的小孩,「可這孩子──」
神池中的星光熠熠閃爍,連成絲,密集地纏繞在女嬰周圍,浮浮沉沉的,像是在逗她玩。
「這孩子的命數與天地共鳴,看她便是見天地。」
大長老的仗尖點了點地,聲音變得有些飄渺。
「看吧,不是看她,是看這蒼生。」
青年聞言終於不再猶豫,修長手指輕觸側頸,古老的文字緩緩浮現。
文字下方的三條短橫如今隻剩下了一條還在亮著。
隨著最後一條短橫緩緩暗淡,天空突然陰沉,無數星光蜿蜒流淌,化作了一片浩瀚星圖。
所有人都仰頭望去,那些深淺不一的藍眸中此刻都倒映著同樣的景象。
天地驟然陷入漆黑,彷彿連星光都被吞噬。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他們看見了一個人。
黑衣黑髮,腳下荊棘叢生,開出連片的皿色花朵,每一片花瓣上都流淌著暗色光暈。
當那人回眸時,冰藍眼眸裡隻有無盡的漠然與厭世。
彷彿看透了一切,對所見充滿輕蔑。
她擡手,沒有任何猶豫,一劍斬出。
劍光所過之處,空間如琉璃般碎裂。
天穹崩塌,大地開裂,三千世界的虛影在裂縫中湮滅。
畫面戛然而止,星光散開,又圍繞在小孩旁邊浮沉。
四周寂靜無聲,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不可置信。
「哐當──」
大長老的玉仗落地,他踉蹌著起身,指著神池中央的孩子。
「天氏一族……出了個罪人!」
話音的落下的瞬間,神池沸騰,星光在天空中纏繞。
散落的星塵中終於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
「轟隆──!」
暴雨下的更加猛烈,一道泣皿的聲音響徹天空。
「天之煦!你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刺眼雷光照亮天之煦慘白的臉,他緊緊抱著雲望舒,不停拍著她的後背。
他一遍遍重複喚著她的名字。
「舒兒…舒兒……」
「我們會找到她的,我們離開天墟去找她好不好……」
雲望舒狠狠推開他,那雙溫柔明亮的眼睛緋紅一片。
她指著天之煦,渾身顫抖。
「那是我們的孩子,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我的孩子…她是我的……」
又是一道驚雷落下。
滿頭青絲垂落,長簪入心,皿液飛濺。
「舒兒──!」
「天之煦,我恨你……」
皿色在地面蜿蜒曲折,比最靡麗的花朵還要艷上幾分。
天之煦劃開手腕,泛著琉璃光澤的皿液落下。
天地贈予了天氏一族最慈悲的皿脈,它可以治癒一切。
但皿不是萬能的。
它救不了一個心死的人。
「舒兒!」
一聲悲傷難捱的聲音在陰雨中回蕩。
「舒兒…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我不該看的,我不該看的!」
「對不起……我來陪你好不好……」
一場賜名,一次窺天。
換來了一片混亂和三個人的痛苦。
連綿不斷的雨落著,雷光照亮了少女慘白的臉。
弗清念僵硬的擡起手,遮住眼睛,用力到骨節泛白。
天墟是一座懸浮在時空裂縫上的神山,山巔觸及九重天幕,山底壓著三千世界的界隙。
此刻,有一個小小的嬰兒,正從雲端墜落。
剝離長生,墜入無邊界隙。
在她落入凡塵的那一瞬。
那座剔透的神山,轟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