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禹州兵糧
禹州連綿陰雨,城中未鋪青石磚的路上滿是泥濘,嚴舟渡一路騎馬過來,濺一身泥點子。
碩昌王府邸的大門沒有黃釘,門前兩位侍衛見到朝廷官員來,便去稟報給碩昌王,沒過一會,侍衛領著二人進門。
嚴舟渡瞧碩昌王府邸,和崔鳳春儉樸的住宅不相上下,內堂掛著竹簾,有人掀簾。
這人穿件棕色圓領袍,身體強健,鬢角幾縷白髮,受傷的腿有些不便,此人便是碩昌王。
碩昌王在被貶之前的封號乃秦王,可見他父皇看重他,他的智慧和才幹不輸於明帝,但因執意娶婢女為正妻而失了君心,待在禹州多年。
旁邊站著的青衣女子是謝懷玉,自從明帝退位後,她便立刻跟隨父王回到禹州。
明帝奪了碩昌王手中州兵,嚴舟渡原以為碩昌王府內至少剩些護衛,可隻見到一些僕人。
二人向碩昌王行禮:「參見碩昌王。」
碩昌王寒目有一分笑意:「王尚書來此,有何貴幹?」
這話直接繞過寒門嚴舟渡,根本未將他放在眼裡。
嚴舟渡看著碩昌王眼睛,他感受到無形的皇權威懾,隻覺雷霆藏在薄雲後,輕輕一撥,就可大殺四方!
王淮煬見碩昌王沒有讓他們坐下的打算,別人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做,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碩昌王,不知為何心裡有幾分膽怯。
整個府邸就像張開皿盆大口的洪水猛獸,驟然從黑雲暴雨中翻壓下來,他無論是掙紮還是闔眼,都是碎成「無蹤影」的鳥雀。
王淮煬微微壓眉,攏袖拱手:「岐州軍糧丟失,陛下口諭,周邊各州協助朝廷搜查軍糧,千金懸賞。」
「禹州刺史纏綿病榻,下官已見過他,刺史說此事還請王爺做主!」
謝懷玉攙扶碩昌王走幾步,坐在椅子上,旁邊是圓形小型魚缸,碩昌王拿把魚食,一點一點喂著小魚兒。
碩昌王沒有說話,謝懷玉垂眸冷笑:「王尚書,太上皇撤我父王兵權,刺史稱病推責。」
「我們王府隻有幾位老人,我父王抱恙,總不能拄著手杖去為你張榜!」
「兩位大人奉旨到禹州,你想去何處查探,無人敢攔!」
謝懷玉自小見慣腥風皿雨,更經歷過三年戰亂,別說眼前站著兩人,就是躺著屍體,她也不會有半分懼怕之意。
從前是明帝用她威脅碩昌王,現在明帝退位,再也無人能欺壓在她頭頂。
王淮煬知道謝懷玉心懷怨氣,且此人還是公主,他得低頭。
那麼多人都在軍糧案中受傷,王淮煬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也因除了明帝,無人了解碩昌王。
他想和碩昌王多說幾句話,看對方可能露出半點痕迹?奈何碩昌王一直低頭餵魚。
碩昌王並非藩王,卻活出藩王骨氣,明帝放任他在禹州徵兵徵稅,他提拔幾人且任其為將軍。
其中有位將軍名喚曹延鋒,在三年戰亂時還上過戰場,擊退過蔚族拓跋氏,是有軍功在身的人。
王淮煬道:「公主,下官不敢,碩昌王熟悉禹州,若可指點一二,我們也好找得見路。」
謝懷玉知道王淮煬想見州兵統領,當時是將兵權交出去,但朝廷必須留下一部分州兵守衛禹州。
留下的都是碩昌王提拔和培養過的士兵,對碩昌王忠心不二,唯命是從。
庭前冷風吹著潮濕的雨霧灌滿樸素簡單的內堂,坐在雨中的老父質女就如生死無畏的戰將,你出殺招,我迎敵,你迂迴試探,我泥鰍打滑。
謝懷玉當初敢收留祝無簡,今日就可拒王淮煬,她措置裕如道:「那王大人就去和陛下稟告,我父王瘸了腿,不能領路,再請一道聖旨來禹州!」
雨水打濕謝懷玉衣裙綉著的鷹,她提起裙擺一甩,那常年壓抑在黑暗宮闕中的「質鷹」飛了出去,在狂風暴雨中自由又暢快地飛翔。
她就是要站在高處俯瞰曾經禁錮她的紫明宮大亂,看著手握大權的皇室們張皇失措!
謝懷玉在回到禹州時,才知自己的母親早已亡故,就死在三年戰亂時,她母親想趁著戰亂偷偷帶走她,還沒到邛州時就病亡。
她的父王瘸了腿,是明帝派來煬昭衛行刺碩昌王,她是姓謝,但是和皇室有仇的謝氏!
眼下沒有任何證據說明軍糧在禹州,碩昌王一把老骨頭根本無所畏懼,謝懷玉更是最不起眼、卻順利逃出盛安城的質子。
大家懷疑二人,卻抓不到半點證據!
王淮煬知道自己若敢去盛安請旨,再踏入禹州,定會遇到那些聽命於碩昌王的州兵,且他根本耗不起。
嚴舟渡此前在戶部時,都是聽從許嶽山命令,許嶽山當時特別勤快,所有賬務都是親力親為。
很多賬務和具體的事情,嚴舟渡根本未接觸到,去年,軍糧案沒有結果,嚴舟渡便開始收集情報和查賬。
嚴舟渡想:「跟著碩昌王打過仗的手下負責招募州兵,碩昌王令刺史給州兵幾代人良田,遠超律法規定的田分數,軍戶全都免繳稅糧。」
「燒毀的殘餘賬本寫明禹州戶稅和田稅是按人口統繳,那就說明貧苦百姓替州兵納稅!」
「此舉也說明禹州州兵有存糧,碩昌王若想起兵,他的兵都可帶糧上陣!」
「碩昌王為何能在太上皇退位後立馬趕到盛安城帶走謝懷玉?以前藏著禹州趙謙鴻,現在手裡攥著氣若遊絲又死不了的病刺史,他絕非善類!」
「當初林修元為齊王求情時,太上皇下令關押林修元,晉王動作麻利些,定能在獄中除掉林修元,就是因謝懷玉一句求情,林修元多活了幾月!」
「去年權力最盛的是林修元和程煜,可這二人已死!還有何人安插祝無簡進入刑部?刑部宋皓也查不出背後之人。」
四人就這樣僵持著,夾雜著隱隱雷鳴的春雨就像把暗劍流動在庭院中,但凡王淮煬再往前站半步,那些老弱病殘的僕人就會衝出來!
就在他握住腰間系著的佩刀時,所有人都望向他,王淮煬看著他們目光狠厲,腳步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