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沣特意來接駱甯。

　　與送駱甯出門的老夫人、二夫人打了個招呼，蕭懷沣便和駱甯一起上車回府。

　　路上，他告訴駱甯：“祁州派人來傳信，山洪的确毀了謝筝庭的家。好在隻毀了房舍與田地，糧食、财物、人和牲畜沒有太大的損失。”

　　這幾日盛京城很熱，沒有下雨，可祁州暴雨連連。

　　謝筝庭帶着雍王府的人回去，叫莊子上幾十戶都搬遷。若無事發生，就補貼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在莊戶們眼裡，着實是一筆橫财。莊子上有糧食吃，可收成難以算成現銀，故而錢是極其稀少的，一年到頭也存不了多少。

　　春種完了，秋收還沒到，這時候算不得忙碌。哪怕看着十兩銀子的份，也願意搬遷。

　　族長又是一呼百應的人物。

　　其他人從衆，或畏懼族長，或眼饞十兩現銀，都答應了。

　　有兩戶死活不肯搬，被族長壓着也搬了。

　　前日黎明時，大暴雨，山洪把半邊山給沖塌了，謝筝庭的家所在的莊子，全數淹沒。

　　“……謝筝庭說，村民要給雍王妃設生祠。你救了兩百七十二口人，阿甯。”蕭懷沣說。

　　駱甯：“要不是王爺信我，出人又承諾出錢，我哪怕有通天之能也沒辦法。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又道，“生祠别建了，太惹眼。謝筝庭記得我的好就行了。”

　　謝筝庭将來會位極人臣。

　　他要是感激駱甯，提攜她弟弟駱宥一把，駱宥的仕途會更加順利；駱家滿門都需要一點依仗。

　　駱甯所求的，便是如此了。

　　“他肯定記你的好。等他回來，得給你磕頭。”蕭懷沣道。

　　這天晚上，駱甯心情好極了。

　　就像她的庶妹駱宴出生那天，駱甯感受到自己重生的價值。

　　這是生命的重量。

　　母親對她的輕視，讓她時刻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可她實實在在拯救了新生，她才能撫摸到自己靈魂之樹。

　　那是一棵被大火燒焦的樹。駱宴的出生，讓焦炭處發了新芽；而謝筝庭的族人活下來，駱甯的靈魂之樹冒出如蓋的樹葉。

　　所以她很開心。

　　“……接下來就是排淤、重蓋房舍，是不是？”駱甯問起謝筝庭家那個莊子。

　　“是。今年日子會苦點，有些人也許會搬遷。不過活下來就算天大的喜事。”蕭懷沣道。

　　駱甯：“王爺，您陪我喝一杯酒？”

　　“好。”

　　回到了臨華院，蕭懷沣吩咐石媽媽準備晚膳。

　　駱甯在鎮南侯府吃過了，便隻喝酒。

　　酒的度數不高，駱甯喝了兩杯，就覺得心口撞得厲害。

　　“阿甯，你的占蔔是怎麼學的？”蕭懷沣問她。

　　駱甯搖搖頭：“這是我的秘密，我不能告訴你。”

　　“有這樣的秘密，你是覺得疲倦，還是更有底氣？”蕭懷沣問她。

　　駱甯：“更有底氣，這是我的長處。”

　　蕭懷沣沉吟，然後點點頭：“那我不問了。”

　　臨華院涼爽，她卻像是從火熱的驕陽下走了一圈，面頰酡紅。

　　蕭懷沣把手背貼上去：“酒量好差。”

　　“我沒醉。”駱甯說，“隻是這酒不好，太容易上頭了。”

　　蕭懷沣的手換了個方向，用手掌托住了她面頰，“你居然怪酒？很會狡辯，阿甯。”

　　他掌心不同于手背，滾燙。駱甯酒氣上頭，面頰發燒，再被他的掌心觸碰，感覺自己要融化了。

　　她想要打開他的手。

　　沒推動，駱甯一雙手捧住了他的腕子：“燙，快讓開。”

　　蕭懷沣眸子裡似攥了一把火星，濺到哪裡、燙到哪裡，比他的手掌還要滾燙。

　　他沒有松手，而是湊近幾分：“再加一點冰，好不好？”

　　“你才是那個燙人的。”駱甯說，“我今晚要回正院，不能跟你一起住了，免得半夜熱醒。”

　　蕭懷沣将她拉了過來，讓她坐到了他腿上。

　　駱甯感覺酒氣翻滾得更厲害。她坐在他腿上，被他渾身炙燙的體溫烘烤着，面頰更燙。

　　她明明沒有坐船，愣是有水波一簇簇推着她，她暈暈乎乎。

　　蕭懷沣圈住她：“等會兒卧房多擱一點冰，保管叫你睡個好覺。有問題就解決問題，逃避是懦夫。你不能一覺得熱就想離開本王。”

　　駱甯忍俊不禁。

　　蕭懷沣的手指，不由自主摩挲着她唇角。

　　他的眸色更深，呼吸也如他體溫一樣炙熱：“阿甯，你投降了麼？留在盛京城，永遠做我的妻，可好？”

　　駱甯似被潑下一瓢涼水。

　　她掙紮着要從他懷裡起來。

　　蕭懷沣環住她的腰，桎梏着她，不讓她動。

　　駱甯不知怎麼想的，去撓他腰側軟肉，妄圖叫他松開手。

　　她沒想到他不為所動。

　　兩個人較勁一番，各自出了身汗。

　　駱甯後背汗透，也把那點酒帶出去了，她無比清醒。

　　她沒力氣再掙脫了，就低垂着頭，靠在他肩膀上。

　　“……王爺，前途難料。将來局勢如何，你我都不知道。”駱甯說。

　　“怕跟我吃苦？”

　　“是。”駱甯答。

　　在鄭皇後手下做貴妃，會有苦楚；取代她做了皇後，也辛苦；内廷舉步維艱，如泥裡步行，沉重又打滑。

　　“王爺，我不是怕吃苦。隻是看不到盡頭。”駱甯說。

　　蕭懷沣摟着她。

　　他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青絲。

　　“你上次說，日久見人心。阿甯，你好好待在我身邊，看看我的心。”他道。

　　兩人就這樣依偎着，誰也沒有再說話。

　　良久，駱甯才歎了口氣。

　　這個夜裡，蕭懷沣喝了幾杯酒，仍是克制住了自己，仍是要把輸赢擺在第一位。

　　他去了淨房。

　　駱甯簡單洗了澡，換了中衣褲，上床睡覺去了。

　　淩晨時再次被熱醒。

　　毫無意外，他又将她摟在懷裡。

　　駱甯想：“這要是冬日該有多好。那時候，恐怕會有一夜好夢。”

　　她冬日是怕冷的。睡前燒了湯婆子，早起時被子也涼。

　　翌日，蕭懷沣早早起來上朝去了。

　　他下朝回來時，正好秋華領了顧湛過來向駱甯請安。

　　“她就是我說的那位女醫，她是顧家五小姐。”駱甯說。

　　秋華領着顧湛，向蕭懷沣行禮。

　　蕭懷沣看向顧湛，隻覺得她瘦骨嶙峋的，随時要散架，有點吓人：“這孩子是不是沒吃飽過飯？”

　　“她在家吃不飽、穿不暖。”駱甯答。

　　後背、胳膊和腿上，各種青紫瘀傷。

　　三房的人在虐待她；而她的父親，不知是不願意管還是管不了，沒有為她撐腰。

　　“帶下去吧。”蕭懷沣吩咐。

　　秋華應是。

　　顧湛小心翼翼行禮，低垂視線不敢擡頭，随着秋華退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