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深夜方歸。

　　回到臨華院，衆人興頭還很好，駱甯吩咐孔媽媽煮些宵夜吃。

　　“……有沒有傷着建甯侯府那孩子？”駱甯問蕭懷沣。

　　蕭懷沣：“不算重傷，小懲大誡。”

　　駱甯了然。

　　她沒有再多問什麼。

　　夫妻倆吃了點宵夜，簡單洗漱就熄了燈睡覺。

　　帳幔剛剛放下，蕭懷沣抱了下駱甯。

　　他親了她面頰：“睡吧。”

　　駱甯：“……”

　　在畫舫上，她想跟他聊聊，回來後就不想多談了。

　　前途不是談出來的，而是一步步走出來的。回頭望，一個結果上，凝聚了來時每一步的腳印。

　　蕭懷沣輕輕摟了下她、親了下她，就放開了，規規矩矩躺好。

　　駱甯從半下午到現在，思緒起伏過大，消耗了精神；又因為時辰太晚，她着實困頓，片刻進入了夢鄉。

　　翌日，蕭懷沣依舊早起上朝。

　　駱甯難得醒了，聽到他窸窸窣窣下床；簡單洗漱後，他又撩起幔帳上來，摸了摸她面頰。

　　駱甯裝睡。

　　他重新放下幔帳，起身走了。

　　駱甯睡意全無。

　　天亮得比較早，院子裡有仆婦打掃庭院的聲音，她索性起來了。

　　上午理事。

　　半下午蕭懷沣回來，給她帶了兩個佛手柑。

　　說是進貢的，太後叫他拿兩個給駱甯玩。

　　“……莊子上送來的葡萄和西瓜，都用井水湃着了，王爺要吃一些嗎？”駱甯問。

　　他帶回來的佛手，一個足有兩斤重，擺在炕幾上清香濃郁，十分好聞。

　　“好。”他颔首。

　　他先去更衣，丫鬟們去端了洗淨的葡萄、切好的西瓜進來。

　　他更衣洗臉出來，坐到了臨窗大炕上，瞧見駱甯正在翻賬簿。

　　“……還沒忙完？”他問。

　　駱甯放下賬簿：“過幾眼，是秋蘭對過的，我過過目。已經忙好了。”

　　她放下了賬簿，淨手過來和他一起吃西瓜。

　　“今天早朝上，鄭氏派系的官員提出了立儲。”蕭懷沣說。

　　駱甯的手微微一頓。

　　她擡起烏潤的眸，眸色裡添了一抹緊張：“是不是吵得很厲害？”

　　“必然。”蕭懷沣說。

　　内廷不肯封陳貴妃、不立儲，就是怕波及朝堂。

　　因為此事名不正言不順，大家都想分一杯羹。

　　沒有到皇帝病危的時候，誰提出立大皇子為儲君，都會遭到各方勢力的反對。

　　一是大皇子年紀太小，他可能會夭折，二是他非嫡出。

　　鄭家提出要把大皇子過繼在鄭皇後名下；其他門第與勢力，自然不同意。

　　“風波一起，不知如何平息。”駱甯說。

　　她知道太後的擔憂。

　　駱甯湊近幾分：“王爺，您願意立儲嗎？”

　　“最好立儲。”蕭懷沣說。

　　駱甯不解：“為何？”

　　你不是有意皇位嗎？

　　“皇兄有個萬一，本王不能繼位。哪怕母後幫襯，名聲上也有損。大皇子可以繼位。”蕭懷沣說。

　　駱甯沉默想了想，很快想通了，才開口：“您考慮的，是不是朝臣換更？”

　　蕭懷沣眸色一亮：“阿甯，本王的心思，除了日夜相處的幕僚，就你能懂。”

　　駱甯微微垂了眼睫。

　　她是覺得，這才符合常理。

　　蕭懷沣替駱甯出氣，提拔陳美人為貴妃，他就必然不排斥立儲，因為這一步棋的後面，肯定會跟着立儲。

　　他不至于想不到。

　　鄭皇後說過，大皇子年紀太小，需要人攝政，此人非雍王莫屬；而大皇子無嗣，禅位更合理。

　　駱甯覺得，這些淺顯的道理，其實不需要搞得太複雜，蕭懷沣順其自然即可。

　　那他為何要推動立儲，想要扶大皇子繼位？除了名聲，另一個目的就是朝臣。

　　他攝政幾年，可以換上對他忠心耿耿的朝臣，把門閥壓下去。

　　蕭懷沣學過帝王術，可他也是武将。武将行軍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想要登基、坐穩江山，蕭懷沣首要不是堵住禦史的口，而是有一批能忠誠于他、替他辦事的朝臣。

　　他要儲備力量。

　　所以前世他忍耐了八年。不單單是為了聲望，也是他要把朝堂上的官員更換、布置。

　　隻是前世的坎坷更多，時間更長，今生也許不需要。

　　“……最終必然要立儲。”駱甯半晌擡眸，如此說。

　　蕭懷沣點點頭。

　　“立儲，但不把大皇子寄養在皇後名下？”駱甯又問。

　　蕭懷沣：“不可能寄養在她名下。以前也隻是養在她宮裡，立儲後就會遷宮。”

　　“鄭家不會答應！”

　　“要是鄭家說了算，這江山就姓鄭了。”蕭懷沣道。

　　又說，“這些日子内廷外廷皆有波動，不少人會拜訪你。你可能無法躲避。你可害怕？”

　　“我不怕，王爺放心。”駱甯道，“我懂王爺的意思，一定會處理妥當。”

　　蕭懷沣颔首。

　　夫妻倆吃了些瓜果，蕭懷沣還需要去趟校場，駱甯就把剩下的收拾一番，等着吃晚膳。

　　這日傍晚有些風，暑氣散去，晚膳後副将牽了長纓大将軍來正院玩，駱甯很開心逗狗。

　　長纓一到了駱甯跟前，就恨不能搖尾乞憐。蕭懷沣以前看不慣，現在倒是理解了它。

　　晚夕睡覺的時候，駱甯還在跟蕭懷沣聊長纓大将軍，問它是什麼品種。

　　蕭懷沣：“進貢的狗，可能是選了最優良的種。”

　　駱甯再想要找一隻像長纓大将軍一樣的狗，很難。

　　要是屬于她就好了。

　　蕭懷沣：“阿甯，你到底是怎麼籠絡住它的？”

　　駱甯無法解釋。

　　她笑了笑：“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訴王爺。”

　　蕭懷沣沒有繼續追問。

　　睡覺前，駱甯還把佛手拿到帳幔内，放在床頭小櫃子上。

　　清香四溢。

　　“真好聞。”她再三說。

　　蕭懷沣趁機說：“内廷也是有些好處的。每年進貢的東西，都是這天下最好的。”

　　駱甯立馬沉默。

　　蕭懷沣側頭看一眼她：“不僅瓜果，還有其他……”

　　駱甯沒有接話。她不想和他争執，也不想看他煩惱。她不管說什麼，都不會太中聽。

　　如果三年後她走了，雍王府的日子就是她一生中很短的時光。何必添堵？

　　她打斷他，兀自躺下：“我困了，王爺。”

　　蕭懷沣俯身下來，駱甯吓一跳，下意識想要翻身躲，肩膀被他按住了。

　　他輕輕的，在她唇上碰了下。

　　很克制，一觸即收。

　　“你睡吧。”他道，把燈罩蓋上了，帳内一片昏暗。

　　隻有佛手淡淡清香萦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