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甯回府，先問起了崔正瀾，又叫丫鬟去趟她院子，看看她可回來了，是否遇到什麼事。

　　崔正瀾回來了，帶了一隻很漂亮的琺琅暖手爐：“街上買的，送給王妃。”

　　這個小暖手爐可貴了，比崔正瀾想象中貴多了，但很配王妃。

　　這世上的好東西，王妃都有資格享用。

　　崔正瀾身上私房錢不多，首飾都要回家薅她大伯母的。她今日在黑市買了一把極好的弩，最後幾乎掏空了腰包，給駱甯買了這個暖手爐。

　　蕭懷沣瞥一眼：“什麼寒酸東西？”

　　崔正瀾：“……”

　　駱甯接過來，笑說：“我很喜歡，格外輕便。多謝阿瀾。”

　　又叮囑她，“下次出門，帶上王府護院，跟我說一聲，光明正大出去。有個閃失，不值當的。”

　　崔正瀾一想，在這王府坐牢也似，結果還沒撈到封疆大吏就被人算計死了，的确不值得。

　　她溫順點點頭：“是，下次會改。”

　　駱甯這才讓她回去。

　　蕭懷沣就發現，駱甯馭下其實挺有能耐的。

　　崔正瀾這麼個刺頭，服服帖帖聽駱甯的話，還知道給駱甯帶禮物，真不容易。

　　雖然禮物十分簡樸，簡直髒污了王妃的眼睛。

　　轉眼是除夕。

　　駱甯把家中諸事都安排好，用過午膳後，她就進宮去了。

　　蕭懷沣還有點事，他說：“本王半下午再去，到時候跟三哥一起。”

　　駱甯道好，她先走了。

　　她是最先到的。

　　太皇太後午歇剛起來。

　　“阿甯春色不錯，有什麼好事？”太皇太後笑着問。

　　駱甯這段日子過得好，吃得好、睡得好，她面頰似染了一層水光，不用上胭脂都白裡透紅。

　　“也沒什麼好事。王爺送了我一匹好馬，可惜不能牽進宮給母後瞧瞧。”駱甯笑道。

　　她詳細描繪了那馬。繪聲繪色的，連帶着太皇太後也笑了。

　　駱甯還說，“這段日子王爺總在家，他說吃肉比什麼都滋補，廚房從不斷大葷。我每日都要吃三兩肉。”

　　太皇太後笑起來：“哀家受不得太葷的，腸胃也克化不了。你還年輕，的确應該多吃些，筋骨強勁。”

　　婆媳倆就說這些瑣事。

　　很快，陳太後抱着小皇帝來了。

　　駱甯站起身，向她母子倆行禮。

　　陳太後依照規矩，抱着小皇帝受了駱甯的禮，吩咐身邊的管事姑姑捧上一個禮盒：“給雍王妃的年禮，莫要嫌棄。”

　　駱甯雙手捧着接了：“多謝太後。”

　　“不必多禮。”陳太後微微笑着：“今日熱鬧，皇帝很高興，早起多吃了半碗面。”

　　太皇太後讓人把小皇帝抱過來。

　　小皇帝穿得很厚，可仍是摸得出孩子單薄消瘦，一張臉白白淨淨的，被寒風吹出了幾分紅潤，瞧着倒是比從前更健康了些。

　　“阿煜，可吃飽了？”太皇太後問。

　　“回、回皇祖母……”

　　小孩子說話有些結巴，一句話要磕磕絆絆半晌才能說完。饒是如此，他的表達沒問題，思路很清晰。

　　他可能是一直被人過度保護，沒什麼機會鍛煉說話。

　　不過也沒事，他才兩歲多。

　　“阿煜真乖！”太皇太後憐愛摸着他的頭和臉，“這幾日睡得怎樣？”

　　“夜裡隻醒一次。我陪着他玩一會、笑一會，半個時辰後又能睡着。”陳太後說。

　　太皇太後便說：“母子連心，他睡在你身邊，比睡任何錦被都安穩，這是天性。”

　　這句話，陳太後莫名眼眶一熱。

　　她眼底見了水光，“是太皇太後娘娘慷慨仁慈，肯把皇帝給嫔妾帶着。”

　　“他是你生的。”太皇太後笑道，“别嫔妾了，如今你是太後，要自重。”

　　陳太後抹了眼角水光：“是，還仰仗太皇太後提點。”

　　這廂熱熱鬧鬧的，太皇太後和駱甯、陳太後都圍着孩子逗趣，惹得他多說了好些話。

　　他說得慢，偶爾蹦出一句話，着實有趣，太皇太後笑起來，駱甯也跟着笑。

　　小皇帝便也笑了。

　　他的笑聲清脆動聽，能把人的心都笑軟了。

　　駱甯便說：“母後，皇帝的笑聲真好聽，怪不得都說孩子的笑是良藥。”

　　小皇帝似乎看得懂駱甯的善意，笑着撲倒她懷裡。

　　駱甯接住了他。

　　陳太後含笑立在旁邊，始終和善而溫柔，給了小皇帝極大的鼓舞，小孩子逐漸放得開。

　　一派熱鬧時，鄭玉姮來了。

　　陳太後的笑容僵在面上。再次微笑，是硬擠出來的；太皇太後那種放松的坐姿也變了，腰闆直了幾分。

　　雖然還笑着，氣氛陡然一變，小皇帝很敏銳感受到了，他往駱甯懷裡縮。

　　方才還動來動去的，這會兒安靜下來。

　　駱甯：“……”

　　她低估了小孩子。沒想到，小孩子對氣氛改變的感知如此敏銳，甚至比得上成年人。

　　鄭玉姮着太後朝服，盛裝打扮進了壽成宮。

　　她一眼就瞧見縮在駱甯懷裡的小皇帝，眼神一緊。

　　駱甯正好也看她。

　　她當即露出笑容：“弟妹和陳妹妹來得很早。”

　　衆人起身。

　　彼此見禮後，太皇太後吩咐魏公公安排座位——陳太後和小皇帝來了多時，并沒有安排座位，是大家鬧成一團，親親熱熱的。

　　錦杌搬進來，衆人分了主次坐下，小皇帝被乳娘抱着，坐在鄭玉姮身邊。

　　鄭玉姮伸手去摸孩子的頭：“皇帝可歇了午覺？”

　　乳娘恭敬回答：“歇過了。”

　　小皇帝很不安似的，往旁邊挪了挪。

　　鄭玉姮立馬問：“皇帝哪裡不舒服？”

　　“不曾。”乳娘忙道。

　　“給哀家抱着吧，你退下去。”鄭玉姮笑道，“咱們說說話。”

　　乳娘不必聽。

　　她應是，低聲跟小皇帝說，“去母後跟前”，輕手輕腳準備把小皇帝交給鄭玉姮。

　　小皇帝一向聽話，這次卻鬧騰了起來。

　　“不，不走！”他拉着乳娘。

　　太皇太後說了話，“讓乳娘抱着他，去偏殿吃些點心。他到底是小孩子，哪怕做了皇帝也隻是稚子，玩心重。”

　　魏公公上前，引了乳娘和小皇帝出去。

　　鄭玉姮眸色轉冷，半晌沒說話。

　　殿内氣氛一時凝重。

　　駱甯記得一年前她進宮時，宮裡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仁宗活着，太皇太後一心幫襯鄭玉姮，鄭玉姮從容練達，氣質綽約。

　　如今，她坐在那裡，厚厚脂粉也遮不住她臉上的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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