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甯帶着一個食盒，去了駱宥的院子。

　　樊媽媽替他準備了火盆，又用松柏葉煮水給他洗澡。

　　駱宥收拾妥當，坐在臨窗大炕上烤火，烘幹頭發。

　　“大小姐。”樊媽媽熱情迎接駱甯。

　　駱甯把食盒給她：“給少爺擺上吧，是孔媽媽做的。”

　　樊媽媽道謝。

　　駱甯看向她，發現她有了很明顯的白頭發——之前還沒有的。

　　春芝慘死、駱宥坐牢，對這個院子裡的人而言，是沉重打擊。樊媽媽才三十多歲，本不該有那麼明顯的白發。

　　“你受苦了。”駱甯說。

　　“老奴哪裡苦？少爺才苦。”樊媽媽有點哽。

　　她很想說，春芝最苦。

　　可忍住了。

　　也許主子不愛聽，何必冒險？

　　駱甯走進了裡卧，看到駱宥在翻一隻針線笸籮。

　　“……春芝的東西。我的裡衣、鞋襪都是她做的，我不知道。還以為針線房送過來的。”駱宥聲音很輕。

　　駱甯：“裡衣和鞋襪都是房内的丫鬟自己做。”

　　駱宥點點頭。

　　一時沉默。

　　駱甯告訴他：“鄭家那幾個随從都死了，鄭霄也死了。春芝可以瞑目了。”

　　“大姐姐，多謝你替春芝報了仇。”駱宥說。

　　駱甯：“都不是我殺的。我想着，先用輿情渲染，叫鄭霄聲譽掃地，再去他時常光顧的酒肆殺他。

　　計劃好了，準備第二天晚上動手，他卻提前上吊了。我聽說，他房門反鎖、室内沒有任何痕迹。”

　　駱宥擡起臉。

　　“他怎會自盡？”

　　“他當然不會，是有厲害的人替咱們做了這件事。”駱甯道。

　　駱宥：“誰？”

　　“不知道。”

　　駱宥：“總歸是相關的人，旁人不會幫這麼大的忙。”

　　這話不錯。

　　駱甯心中有了猜測，隻是沒和駱宥講。

　　她今日來，除了送吃的、安慰他幾句，也是有件事和他聊。

　　“阿宥，你可知曉推動此事的幕後兇手？”駱甯問。

　　駱宥搖搖頭：“我與鄭霄無冤無仇，都沒見過。不是我招惹的他。”

　　“我懷疑，此事是邱士東做的。因為源頭竟在法華寺。”駱甯道。

　　駱宥着實吃了一驚。

　　他想起上次在三十裡鋪相遇，又想起駱甯帶着他去見邱士東和白玉麟。

　　駱宥是個很通透的孩子，真相呼之欲出。

　　隻是他不敢多想。

　　“……邱士東有法華寺的關系？”他問。

　　駱甯：“你之前年紀小，可能沒留意過，白慈容能進入駱家，慧能和尚幫了很大的忙；而後幾次，也是慧能和尚為白慈容效力。”

　　慧能是法華寺首座和尚。

　　“經過這麼大的事，阿宥，我想把家裡的秘密說給你聽。你不是孩子了，你承得住事。”駱甯道。

　　又道，“也許你不相信，但别打斷我。你把我的話放在心裡，自己慢慢去查證。”

　　駱宥道好。

　　駱甯看了眼跟着她過來的丫鬟秋華，叫她去門口看守，防止有人偷聽。

　　她仔細說了邱士東與白氏的私情，以及駱寅、白慈容的身世。

　　“……邱士東以為，你是他兒子，所以他會一次次出現在你身邊。”駱甯最後道。

　　駱宥臉色變了又變。

　　“他做夢，我不是他兒子！”

　　“你不是，阿宥。你自己看看自己和父親的容貌，你們倆如出一轍。你不是邱士東的兒子。”駱甯說。

　　駱宥心頭一酸：“大姐姐，這些秘密，家裡所有人都知道嗎？”

　　“我和祖母知曉。其他人，多少有點猜測。”駱甯道。

　　駱宥：“你相信我的皿脈？”

　　“我信。”

　　“那我也信！”駱宥道。

　　駱甯就知道，他不會讓她失望，他果然機靈。

　　“阿宥，我們要除掉邱士東。否則，他還是會找機會傷害咱們，妄圖搶占侯府。”駱甯說。

　　又道，“哪怕你不是他兒子，他想要讓你以為是，會手段百出。他這個人，非常擅長狡辯，我怕你吃虧。”

　　“他休想！”

　　又問，“我們怎麼除掉他？”

　　駱甯湊近幾分：“我這幾日在想一個計劃，不過需要點時間。咱們可以宰了他。”

　　“我聽你吩咐。”

　　“除了你，我還要把周淮也用上。”駱甯說。

　　駱宥：“周淮願意的，他還感激你請他吃肉。”

　　駱甯欣慰，摸了摸他頭頂。

　　想到前世他的慘死，駱甯心口發澀：“阿宥，你曆經一劫了，往後都是坦途。”

　　又拿出一個荷包給他，“這是二百兩銀票。春芝是個好姑娘，你賞她家裡人一些錢，成全你與她的主仆情分吧。”

　　駱宥接過來。

　　“大姐姐，等我将來長大了，會把這些錢都還給你的。”駱宥說。

　　他沒有推辭。

　　他真的需要錢、需要機會。

　　靠着賣字，他隻能填飽肚子，無法發達。

　　他再也不想自己身邊忠心耿耿的人因他而死。

　　“是坎坷，也是機遇。這次的事，你出名了，書院的人都知道了你。隻要你努力，往後會有機會做官。”駱甯說。

　　駱宥颔首。

　　樊媽媽把駱甯帶過來的飯菜擺好，駱宥吃飯，駱甯先回去了。

　　回到文绮院，衆人還在議論駱宥之事。

　　有驚無險，他好歹是出來了。

　　“……王妃，可能是王爺的人殺了鄭霄。”蔺昭說。

　　駱甯：“此事辦得很利索。除了王爺身邊的人，其他人沒這等本事，又事不關己。”

　　“王爺沒說。”

　　“我上次猜疑他，他惱了我。”駱甯道。

　　說到這裡，她有點犯難，“主子生氣了，應該怎麼讨好？”

　　蔺昭：“……”

　　見過些世面的蔺昭，的确沒見過這陣仗。

　　主子也不會跟她生氣。

　　對她不滿，便是懲罰，責令她改。

　　生氣算怎麼回事？

　　“王妃，要不您親自做些吃的，給王爺送去？”蔺昭問。

　　駱甯：“這能行？”

　　“試試，萬一行呢？”蔺昭說，“不行怎麼辦，他還能打您一頓嗎？”

　　駱甯：“……”

　　也不失一個辦法。

　　她是要去趟雍王府的。

　　輿情的發酵，比駱甯想象中更厲害，應該是有人幫了忙；而鄭霄的死，證明了這一點。

　　駱宥得到了名聲，鄭霄以命償命，駱甯的目的達成，她要去道一句謝。

　　“蔺姐姐，您明日陪我去王府。”駱甯道。

　　蔺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