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媽媽做了一份紅豆糕，用食盒裝好。

　　蔺昭拎着食盒，陪駱甯去雍王府。

　　“王爺在家嗎？”駱甯問。

　　總管事請她到内院的明堂坐下，笑道：“王爺今日在。不過外書房有些事，您稍等。”

　　駱甯心中微松。

　　肯見她了。

　　她端坐，丫鬟給她上茶，駱甯目不斜視，腦海裡在勾勒自己要說的話，先打個腹稿。

　　她才喝了兩口茶，淡青色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今日穿顔色淺的長袍，武将的端肅卻絲毫不減。眉目冷，叫人忽略他衣裳的溫潤，隻感覺他周身籠罩寒霜。

　　駱甯站起身，向他行禮：“王爺。”

　　蕭懷沣打量她幾眼，才開口：“坐吧。”

　　駱甯道謝。

　　蕭懷沣也坐下，婢女給他上了茶，他一邊端茶一邊問：“你弟弟回去了？”

　　“是。他瘦了好些，也長了記性。他不滿十三歲，到底要經過一些事，方能成長。”駱甯說。

　　又說，“多謝王爺替駱家報仇。”

　　蕭懷沣面無表情：“現在複明了？”

　　駱甯：“……王爺，上次是我言語冒失。我向您賠罪。”

　　蕭懷沣：“偶爾眼瞎，本王不跟你計較。”

　　“王爺寬宏大量。”

　　又遞上食盒，“孔媽媽做了點心，王爺嘗嘗。”

　　“也是賠罪？”

　　“是。”

　　“怎麼不自己做？”他問。語氣冷淡，似嫌棄。

　　駱甯：“不太會，做的不好吃。呈給王爺的，自然要最好。孔媽媽手藝不錯。”

　　蕭懷沣沒說什麼。

　　他又看一眼她。

　　駱甯不知他打量什麼，不動聲色。

　　蕭懷沣站起身，對她說：“屋子裡冷，外頭有日光，後花園走走。”

　　駱甯道是。

　　兩個人出了院門，緩步而行，蕭懷沣帶着她逛王府的後花園。

　　他們對了對彼此的情報。

　　駱甯叫窦大太太幫忙，在市井傳播鄭霄逼死駱家丫鬟之事；打算殺鄭霄，卻晚一步下手。

　　“……消息傳得快，王爺幫忙了嗎？”

　　“嗯。”

　　“鄭霄的随從，也都處置了？”駱甯又問。

　　蕭懷沣：“他們罪該萬死。”

　　“那鄭霄呢？”

　　“本王的人去殺的。事情一層層被剝開，到了火候，他就該死了。”蕭懷沣說。

　　目光睃一下駱甯，“你打算動手？”

　　“是。我與蔺姐姐打探他行蹤，預備在酒肆殺他。他在酒肆裡是最放松的，喝醉了就歇在酒肆。”駱甯說。

　　又道，“酒肆老闆乃鄭氏家仆，平時沒少仗勢欺人。預備叫他背鍋。”

　　蕭懷沣颔首：“不錯。”

　　駱甯：“王爺，什麼不錯？”

　　“時機把握得不錯。”蕭懷沣說。

　　他能想到的，駱甯隻是稍微慢半日。

　　駱甯看得準時機。

　　“你算是個聰明人。”蕭懷沣道，“那麼，本王有個疑問。”

　　“王爺請說。”

　　“你為何覺得本王會舍棄駱家，保全鄭氏？”他問，“你這個想法，不合常理。”

　　駱甯被問懵，一時答不上來。

　　他見她沉默，又道，“你這次處理事情很及時，手段也算強硬了。

　　你的脾氣、聰慧，不至于說那麼蠢的話。實話告訴本王，你當時怎麼想的？”

　　駱甯：“……”

　　她總不能說，她知道雍王和申國公的關系；她也不能說，她查探到他對鄭皇後的情愫。

　　駱甯攥着手指，又看向他。

　　蕭懷沣眼眸一沉：“說不出口也要說，你别忘了自己身份。”

　　駱甯道是。

　　她當然記得，她是他的奴婢。

　　“我以為，王爺會看着皇後娘娘的面子，把此事壓下，申國公又值得拉攏。犧牲駱氏，對王爺和鄭家都有利。”駱甯聲音放得很輕。

　　蕭懷沣的眉頭，已經擰了起來。

　　他打量駱甯。

　　駱甯低垂眼睑，不跟他對視。

　　好半晌，他才開口：“匪夷所思的想法。你要不是犯蠢，也想不出這等理由。”

　　駱甯：“……”

　　兩人聊了片刻，走到一處涼亭，蕭懷沣坐下，駱甯陪坐在旁邊。

　　丫鬟給他們又上了茶。

　　“王爺，若母後問起，咱們如何回答？”駱甯問。

　　蕭懷沣：“你可以實話實說。”

　　駱甯：“我怕母後會惱火。皇後娘娘那裡……”

　　欲言又止。

　　“你是覺得，在母後和本王心裡，‘皇後娘娘’四個字，就能把你的一切都抹殺掉？”雍王聲音也轉冷。

　　駱甯又垂首。

　　“蠢而不自知。駱氏阿甯，本王對你非常失望。”他聲音冷凝如霜。

　　駱甯沒做聲。

　　可能，事情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

　　在“駱宥入獄”這件事裡，雍王從頭到尾都沒有偏幫鄭氏。他甚至搶先一步，替駱甯殺了鄭霄。

　　他并沒有暗中維護鄭皇後。

　　也許，他有他的考量。駱甯帶着做鬼時候的目光，時刻擔憂自己和駱家成為祭品。

　　她不知道，雍王的感情，到底會在哪個瞬間露白，從此不管不顧，勢要把鄭氏捧上高位。

　　而太後那裡……

　　駱甯沒覺得太後有何不妥，她的言語中立。

　　隻是鄭皇後趴在太後懷裡哭的那一幕，時刻在駱甯腦海裡。

　　像女兒對母親撒嬌。

　　駱甯回去後一直想，比起自己，鄭皇後似乎更信任太後。

　　她們婆媳在往後那些年裡，一起支撐朝政，她們之間的默契，是遠勝過駱甯和太後的。

　　不單單是感情上。

　　各個方面。

　　她們同樣出身高門，同樣執掌内廷。一樣的身份地位，一樣的立場，這種默契很難被打破。

　　駱甯不去考驗人性。

　　她知道太後也對她很好，這就足夠了。

　　這也是為何在這件事裡，駱甯最開始想退一步。因為駱氏和她都太過于渺小。

　　她需要“好感”，來自雍王和太後的好感，讓她和駱宥有機會慢慢成長。

　　“王爺，我已知錯。往後聽您吩咐行事，絕不胡亂猜測您的心意。”駱甯說。

　　蕭懷沣沉默着。

　　他喝了一杯茶，眼底的冷凝化盡了，淡淡開口：“畢竟你未嫁過來，如此想也平常。

　　本王不會苛責任何人。這次之事，翻過不提。你若再犯此等糊塗，我必不輕饒。”

　　駱甯道是。

　　蕭懷沣又看一眼她。

　　駱甯：“王爺，我今日有何不對？”

　　他好幾次用這種眼神看她。

　　“本王送你的點翠首飾，不喜歡嗎？”

　　“喜歡。工藝了得，比外頭買的要好太多，十分昂貴。”駱甯道。

　　“怎麼不戴？”他問，“你不是來賠罪的嗎？你慣會讨人喜歡的，怎麼不把這手段用上？”

　　駱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