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悄然醞釀
椒房殿。
謝皇後得到太子從別苑裡傳來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揚,浮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怪不得……」
魏王李炎連夜回京,次日便直奔太後宮中。
祖孫倆關起門來,究竟說了些什麼,旁人不得而知,隻是老太後午後便稱病卧床,她和皇帝前去探望時,老太後淚濕羅帕,哭訴許久。
「魏王生母去的早,哀家憐他孤苦,一味縱容,竟養得他愈發莽撞任性,如今年歲漸長,再不教導管束,就怕被奸佞小人蒙蔽心智,做出什麼糊塗事來……」
謝皇後垂眸不語,心下卻一片雪亮。
魏王定是闖了滔天之禍。
可即便早有預料,她仍是沒有想到,魏王居然能幹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
若說魏王與顧少夫人暗夜私會,這頂多算是風流韻事,雖說有傷風化,倒也隻是個人德行有虧。
但勾結西茲,若證據確鑿,卻是叛國大罪。
西茲自前朝起,便與中州王朝紛爭不斷。大梁立國後,先帝親征至赤水城下,逼得西茲簽下降書,年年納貢。
起初,每到歲末,西茲便會派遣使者前來上京,獻上皮毛、礦石、珠寶、良馬等物,稱臣朝貢。可日子一久,西茲便漸漸露出了狼子野心,漸露獠牙。
先是以「民生凋敝,自顧不暇」為由,單方面撕毀了多年的朝貢約定。接下來更是變本加厲,由表面上的臣服,變成了公然的敵對,屢屢派騎兵劫掠邊境。
無數西疆百姓為求自保,不得不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朝廷早有怨聲,有臣子義憤填膺,紛紛上書請皇帝出兵征討。可先帝在位時,征戰多年,國力損耗巨大,百姓生活困苦。
崇昭帝即位後,一心想要休養生息、發展國力、恢復民生。這十幾年來,大梁對外沒有大的戰爭,崇昭帝也算勵精圖治,國力逐漸從戰亂中得以恢復……
皇帝不想輕易重燃戰火,一再隱忍不發。
可近些日子,左翊衛卻探得有西戎探子喬裝潛入上京,在城內四處活動,行蹤詭異,似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崇昭帝得知此事後,立即責令端王領左翊衛,全力追查。
若此時曝出魏王私藏西茲玉珏,一定會引來龍顏大怒。
這才是端王讓魏王早早回京,面見太後的原因。
崇昭帝看重名聲,以明主自居,自然重孝道。
有老太後出馬,且魏王本身並沒有勾結西茲的動機,想是能從輕發落……
但那位顧少夫人……
就看老太後認不認她腹中的胎兒,以及靖遠侯府會作何打算了。
「端王倒是睿智!」
謝皇後指尖撫過雲鬢高挽的烏髮上鏤金錯彩的金鳳釵,聽著更漏聲聲,眼睛微微眯起。
「陛下駕到!」
殿外一聲通傳,驚得謝皇後指尖微顫。
她迅速斂了神色,整理儀容,起身出門迎駕。
老夫老妻多年,有些習慣早已熟識。
她將皇帝迎入內殿,侍奉茶水,見崇昭帝龍袍染著夜露,眉間溝壑深深,便知他心神不寧。
皇帝接過茶盞,忽道:「皇後看魏王如何?」
銅鏡裡,映出崇昭帝明黃的龍袍映襯下,臉上愈發明顯的皺紋……
流年似水,昔日意氣風發的英俊帝王,已有疲態。
謝皇後浮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
「魏王是母後心尖上的人,臣妾豈敢妄議?」
皇帝重重擱下茶盞,不滿地哼聲。
「你也是他的母後!」
謝皇後心裡冷笑。
太後當著她的面兒,說什麼魏王「孤苦伶仃」,不就是在指責她這個「不盡心照顧皇子的皇後」嗎?
她遲疑片刻:「可是魏王闖了什麼大禍?」
「皇後消息靈通。」崇昭帝狀似無意地瞥來冷眼。
謝皇後佯裝受驚,手上捧著的熏香倏然一滯。
「陛下擡舉臣妾了。臣妾一個後宮女子,哪來什麼消息。隻是瞧著太後愁眉不展,暗自揣測一二罷了。」
崇昭帝看她片刻,輕輕一嘆,「要是他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也不至於讓母後如何挂念……」
謝皇後心下又是一聲冷笑。
那魏王妃過世才一年,這當爹的都想著為兒子娶第二茬王妃了,卻隻因不想讓太子分權,便遲遲不給他指婚。
謝皇後指甲深深掐一下掌心,露出端莊得體的笑意。「陛下既然問臣妾,那臣妾便鬥膽諫言了。魏王性情跳脫,任性莽撞,以前同先王妃謝氏便多有齟齬,夫妻摩擦不斷。臣妾便想,再續弦,總該找一個聰慧睿智的,最好性子堅韌果決,能勸誡約束他一些,也免得再讓陛下和太後煩憂。」
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
崇昭帝突然將茶盞重重一擱。
「皇後說得是。依你之見,哪家千金合適?」
自家兒子什麼德行,不知道嗎?
還想要什麼樣的閨閣千金?
謝皇後心裡唾罵,臉上卻擺出一副溫婉大方的笑容。
「臣妾思忖,鄭國公家的嫡次女,倒是不錯,但門第過高,給魏王續弦隻怕心下不肯,未免說皇家欺壓。倒是薛尚書家,姑娘多,個個長得如花似玉的,我瞧著倒是合適。端王妃賢淑,再出個魏王妃豈不是一段佳話?也算親上加親了。」
崇昭帝瞳孔驟縮。
若不是太子還沒返京,他確信謝皇後不知別苑裡的事情,幾乎都要以為謝皇後在含沙射影的諷刺他了……
崇昭帝思忖片刻,擺了擺手,「容後再議吧。朕還有要事待辦,今夜便不留了。皇後早些歇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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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後看他要走,心下長鬆一口氣。
不用再找借口不陪寢,她也省心。
「陛下慢走……」
她將皇帝送出椒房殿。
心下不免疑惑……
皇帝大晚上過來,問她那些,便隻是單純詢問她這個中宮皇後的意思嗎?還是說,試探她對太子的事,知道多少?
謝皇後盯著晃動的珠簾,嘴角冷笑愈深。
-
李桓回到上京,並沒有馬上入宮。
回到端王府,他便一頭紮進了書房裡,招來斥候探子。
在王府回府前,小廝已經將書房打掃得乾乾淨淨,可李桓進屋掃視一眼,似乎大為不滿,擡袖便將案桌上的筆墨紙硯拂落在地。
狼毫擲落,墨汁濺染了他的袍角。
聽到那噼裡啪啦的摔落聲,幾個侍從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李桓不是輕易動怒的人,平常待人極是溫和寬厚,在下屬面前很少發脾氣。可這次,從別苑上馬那一刻開始,他便滿臉陰霾,神情冷峻,隻是忍到這會兒,才爆發罷了。
侍從們屏息寧神,垂首而立。
好片刻,李桓才慢慢坐下。
書房那張檀木椅的扶手,因他時常思考時摩挲,早已變得光滑發亮。
摩挲片刻,他忽然開口。
「你們都出去,向陽留下。」
兩個侍從應聲,退下去了。
那個叫向陽的侍衛,快步上前,拱手。
「王爺有何吩咐?」
李桓面色陰沉,雙眼緊緊盯著他,眉目很是凝重。
「你來別苑傳信,說舊陵沼密使現身煙雨樓,本王當即修書命你回京傳信——」
李桓嗓音森冷,「為何人跟丟了,信也未送到?」
向陽道:「屬下得到確定的消息,才來通稟。誰料密使退房後接連輾轉平樂坊、鴻福賭坊,屬下為避東宮耳目不敢妄動,等再尋時……人已如泥牛入海,影子都尋不見了。」
「廢物!」李桓一掌拍在案上,檀木扶手嗡嗡震顫。
向陽單膝跪地,「屬下等一直在全力查。」
「在查,在查,每次都用這一套來應付本王!」
李桓的聲音逐漸加大,向陽的頭也越垂越低。
「是屬下無能,請王爺責罰。」
李桓深深看他片刻。
半晌,他微吸一口氣:「太子何時回京?」
向陽垂首恭立,沒有擡頭。
「未時末,從東華門入宮,屬下派人打探了,太子向帝後請安後徑直回了東宮,至今不曾見過外臣。」
李桓閉目揉著眉心,忽而起身。
「喚人來更衣,本王入宮見父皇。」
薛綏:明天見,感謝你們這麼好,還來看我。
李肇:我明明來看你,沒見你感謝?
薛綏:我多謝你,走正門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