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拊背搤吭
常坤行事原本算得上持盈保泰,可就在謝旭禾給他出策,讓他練兵守衛梓州和盛安之間的潁門關峽道,將來或許可封侯時,他便覺得暉帝非他不可,張狂露出馬腳。
禹州原任刺史趙謙鴻在宣政殿洗清冤情後,明帝讓他去兵部任職,常坤有意拉攏趙謙鴻,便邀約趙謙鴻去胡玉樓喝酒。
常坤有些醉酒,卻也未和趙謙鴻說過往之事,隻說若日後在朝堂提到兵器,希望趙謙鴻能為他美言幾句。
趙謙鴻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說幾句官場圓滑之語便離開。
常坤見趙謙鴻不識好歹,他擁著女子進屋,嘴裡嘀咕罵道:「碩昌王藏匿趙謙鴻多年,卻突然將趙謙鴻交給晉王,趙謙鴻當真是忠臣嗎?」
「豫州水災時,本官送糧去豫州,見到魏襄身邊有位謀士,分明就是趙謙鴻!」
常坤邊「那樣」邊對女子說:「有王睿在,本官定可封侯!」
袁萱在胡玉樓多年,有一位心腹暗線,袁清河特意交代過袁萱,若王睿或常坤去胡玉樓,定要打聽到有用信息。
這二人在百官眼中就是廉潔公正、潔身自好的大清官,但凡去胡玉樓,那就是有十足把握穩住暉帝,不願再藏鋒斂鍔。
袁清河坐馬車來,身子有些疲累,他倚著小榻:
「我在蒲州打探到,去年三四月,大批爵克斯商隊經過城門。」
「陳宣分散五萬大軍行至盛安,許是五州觀察使王睿讓陳宣過了永、蒲、贏、梓州潁門關,他們藏匿在潁門關主山脈終南山。」
「隻是不知在終南山如何解決軍糧問題?」
謝馳北聽著袁清河說出這許多事,原來袁清河在暗中為他查探消息,他當日查禹州金礦,是為收回國稅,為清官昭雪,為父王報仇。
林修元任宰相同年,三年戰亂開始,謝馳北覺得除了林修元,定還有人為他謀劃。
趙謙鴻在碩昌王手中多年,到底可有投靠碩昌王,並不清楚。
「當時隻有釘死林修元的罪,隱藏在背後的人才會不斷浮出水面。」謝馳北幾分感激笑意,「有勞袁相。」
袁清河一驚,眉毛上揚:「殿下早知此事?」
謝馳北覺得自己並非神機妙算,背後之人或許從他幼時便盤算諸多,想必是推演無數條路,預設失敗,再準備多條路周全行事。
謝馳北謙虛垂首:「本王在終南山白雲觀遇到百餘人伏擊,曦王救下百姓,有百姓說曾見過一位樣貌奇特之人,隻是像爵克斯商人。」
「終南山綿延百裡,北臨盛安,西通岐州,南近金州,東南潁門關接梓州,或許林槐盛在岐州時將部分軍糧藏在終南山。」
「王睿是觀察使,大批商隊經過四州,刺史們當真都被他收買?陛下想讓本王平叛,也想除掉我們。」
「可還記得慶王大婚時,陛下派一人去蒲州巡視?」
清風吹著梨花瓣飄進屋內,落在穆錦安手中握著的茶盞,熱氣裊裊的紅色茶湯縱然一點白,就像湧動的鮮皿中露出白骨,分不清何人忠骨,何人皿祭?
穆錦安蓋上茶盞,直視謝馳北目光:「太上皇派我父親去蒲州十日,他感染風寒,耽擱些日子才回盛安。」
穆宸當初避開南宮禦和穆錦安婚約之事,就是待在蒲州,穆錦安在謝銘水牢中受傷,穆宸回到盛安對穆錦安沒有任何關懷。
城外平叛陳宣、明帝讓她去和親時,穆宸才像位父親關心她幾句,穆宸沒有告訴過穆錦安,他在蒲州都做何事?
袁清河不便多問穆錦安,他覺得王睿行事拘束,但一路高升,除了明帝權衡王荀而提拔他,或許是有能耐之人。
袁清河直言道:「陛下當初令王睿任河原經略使,是為分定南將軍統帥之權,王睿調任河原這幾月,徵兵一萬。」
「若穆景翊想助曦王,河原或許會先內亂,曦王在河原的威望定會受損。」
「北邊裕鶴伺機而動,阿德赫攻打西虎彧,大盛內憂外患,是真正的動搖江山,是暉帝算準王睿這步棋?」
「王睿被逐出王氏家譜,與王荀不合,若可化解這個敵人,穆景翊便可鬆口氣。」
謝馳北想起那位熟悉各州縣的寒門才子太傅,言語間有半分遺憾:
「我們平叛陳宣,太上皇阻將士入城,皇室失軍心,絕不可再令將軍們憤懣失望,所以去年元境去河原查沙鹽前,孟太傅阻止暉帝召穆景翊回帝都。」
「可孟太傅憐惜他的學生,又為陛下早早安排王睿制衡穆景翊。」
「陰險狡詐的林修元面對孟松青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十三氏多的是傳承文化、輔佐天子的先生們,最終卻是寒門孟松青穩坐太傅之位。」
「可見孟松青除了是兩袖清風、忠愛百姓的朝臣,還是位柔中帶刀、溫中藏銳的儒雅謀臣。」
「太上皇眼光獨到,總能將合適的棋子放在決定敵人生死的位置。」
「太上皇對王睿有提拔之恩,但當初王睿中榜眼時,卷宗未糊名,王豫請太上皇允許,讓王荀代王睿入朝。」
「太上皇擔心王睿心存怨氣,每年評定功績賞賜時,特意派孟太傅親自送賞賜之物給王睿,太上皇用孟太傅控王睿這顆棋,暉帝卻殺了孟太傅。」
「我們或可和王睿談條件。」
袁清河道:「王睿近來回河原,殿下是想親自去河原?」
穆錦安記得謝馳北告訴過她,孟松青是最早提出女子也可參加科舉的官員,他的思想走在王朝前方,周全謀劃和預事之能也棋高一著。
穆錦安進入幽州不久,她站在這裡就是凝聚的軍心,此刻定不能輕易離開。
當年裕鶴鐵騎攻下玄州,天下都在罵穆錦安是禍國孽種、背著諸多亡魂的命。
她能得到軍心民心,走到如今這步實屬登天之難,河原一旦內亂,百姓會立刻指責她,穆錦安受過的苦罪和付出的諸多努力都會付之東流,且再無翻身之日。
「孟太傅若還為暉帝留下錦囊妙計,會令我們拊背搤吭。」穆錦安見謝馳北擔心她,她笑道,「阿兄在河原許久,都未能收服王睿,王睿或許也在等殿下。」
「殿下去河原便是,我等殿下回來。」